地拉那

邪桃园旧事

发布时间:2018/4/1 9:17:06   点击数:

我剥了一只桃子,递给母亲,告诉她,这是桃树王的果实,从女儿村运来的。

个邪邪的小故事系列第76个故事

桃花潭底下有水鬼,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去年,刘县令都张了明榜,说不许下潭——可没人见过,这水鬼到底长什么样。

一大早,我就坐在了潭边那块大石头上。我在钓鱼,钓的是一种叫毛毛刺的小鱼,不为吃,而是为了卖钱。这种鱼的苦胆是一味中药。浮子半天不动,我的思绪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

去年的今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我眼睁睁看着明娃儿从这潭水中间的漩涡里消失了。他曾是我们村里,除我之外,水性第二好的后生。后来明娃儿的娘跪下来求我,让我去寻寻他,可我娘也给她跪下来,说我要是去了,她就吊死在那棵桃树王身上。

明娃儿下去之前,曾对我说:人家都说潭水底下是几百年前倒台的那个小朝廷的宝库。这说法儿总不会无根无由——我也不贪心,只要能把眼下这饥馑年月渡过去。

我说:你莫不是疯了?下面可有水鬼!

他冲我一笑:有水鬼,才应了这“守宝”的说法儿啊。再说,我已经想出了一个万全的法子。

他说着,就在腰上系了长长的红绳子——不管什么鬼总归是怕红色的,他说这绳子已经在村口的庙里受了好几日的香火——另一头儿绑在了潭边最粗的那棵桃树王上面。他点了香,说:鳔娃儿,一炷香的时间,我要是没上来,你就赶紧拉绳子!

明娃儿的一口气,起码能坚持两三柱香。于是我点了头,他就深吸一口气,沉了下去。我定睛看着他举起双手,让那股暗流淹没了他,飞快地旋转着下沉了。盘成一卷的红绳子不断地被抽走,终于,绷直了。这时,还远远没到一炷香的时间。我把绳子拽在手中,犹豫着要不要开始拉扯。

突然,绳子那头儿猛地一松,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腾地爬起来,我开始拼命地拉那绳子。绳子那头儿,一点儿不吃劲,我的心跳出了这辈子没有过的速度,手底下乱成了一团麻。终于,一截断掉的绳头儿出现在我眼前。断口儿很整齐,就像被剪子剪断得那样。

后来明娃儿再也没回来,尸骨也始终没有浮上来,只能起了个衣冠冢。今早,月亮还挂在天上的时候,我已经在那个矮矮的坟头上敬过了三杯淡酒。我对他那字迹早已模糊的充当墓碑的木头牌牌说:明娃儿,我也要下桃花潭了。你若是也做了水鬼,可要帮我一把。

我要下潭,是因为几天前,我钓上来的毛毛刺,肚子里或多或少都有金砂。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没有宝库,哪里来的金砂呢?

并不是我贪心。皇上又来了圣旨,让我们这女儿村再出一百个女儿。这已经是十一年来的第三次了。至于这些女孩子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再也没了音讯,说法儿很多,没一个好的。大多数人相信,皇上是拿她们来化那长生不老丹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毕竟以皇上他老人家七十多岁的年纪,想来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事儿了。

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有一百七十多个。

抓阄。村长叹着气说,还是老法子吧。跟上次一样,多抓了十个女孩子,这一百又十个女孩子的家人,有十天的时间去凑钱,出价最高的十户,可以把自家的女孩子赎走。赎金半数捐给村里的善堂,半数由失了女儿的一百户人家平分。

我的小妹姣儿,很不幸被抽中了。这用来筹款的十天,已经过去了七天。我的家里,除了娘,只有这个小妹了。年景不好,家里的米缸都见了底,又哪里有钱去交那赎金呢?我到处瞎撞了七天,连几座山后面的表亲家都跑了一趟,还是一无所获。饥馑年月,百姓的家里,拿来的余粮呢?

但凡有一丝丝法子,我也不会想要下潭。

日头晒得潭水渐渐暖了起来。深不见底的地方,有些黑乎乎的巨大影子在游动,我知道那是一些盲眼的鲶鱼。它们的肉像木头一样,它们的油泛着恶臭,总之它们简直一无是处——因此才会长得那么大。

我下了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想象着身体变成水流,跟着其他水流,混入桃花潭中心那漩涡中。

我的身体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我努力屏住呼吸,睁开了眼睛。水真清。很多长须子的鲶鱼,在我身边游来游去,最小的也有一尺多长。

突然,我看见了亮光,很亮的光,从很远的水底透射出来。我调整了一下姿势,离开了那漩涡,向着亮光游去。

——不是宝箱,是个石缝儿,倒向张开的鱼嘴,不知道有多深。宽度,大概也就够我勉强钻进去。我犹豫了一下,挤进去了。亮光越来越强,我游得很慢,肋骨疼得厉害。我这个“鳔”娃,被人们认为生着鳔的后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体内残留的空气,似乎不够我游到那个看似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游不到的出口了。

意识模糊起来。娘和姣儿的脸,开始交替在我眼前出现。她们的目光溢满忧愁。

醒来时,我躺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一个姑娘背对着我,忙活着。我坐起身来,一阵咳嗽。她转过身来,与此同时,我一声尖叫。

那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脸——一脸黑毛,似乎并不是人,但眼睛和嘴巴在黑毛下面还是人的样子。

她向我走来,我退到床根儿。

她举起手,我忍不住也举起手挡在面前。突然,透过胳膊的缝隙,我看见她对我行了个礼——那是前朝小朝廷的礼节!我在戏台上看见过好几次。

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水鬼?可这分明是一间建在泥土地上的屋子,不是什么水底。水鬼,能离开水吗?

突然,她开口了,声音倒脆极了:小公子,你不要害怕。

我壮着胆子问:请问大姐,这是何处?我又为何到了此处?

她说:我去洗衣服,看到你在桃花潭里飘着,就把你捞了出来。你吐了好多水,此时你舒坦些了吗?

我说:这么说,是大姐救了我!说完,我向她行了个礼。

她突然呆住了:你真是从外潭来的?

我问:什么是外潭?

她说:桃花潭,分为内外两潭。此处名为桃源村,是先祖以仙力在内潭之上开辟出的村子……

这村子,倒跟我们的小村子同名。只不过,我们的村子,因为出好看的姑娘,而被改名女儿村了。我说:这……是妖法变出的村子?

她不悦道:哪里有妖法,是仙法儿。

突然一阵吵嚷,很多人涌了进来。她介绍说,是村长带人来看我了。那村长是个老头,也是一脸黑毛,随行的人,也只有眼白和牙齿能看清。难道这些人统统是水鬼?

村长开了口,问:后生,你是从外潭进来的?

我老老实实回答说:我钻进了桃花潭底的一个洞里,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了。

村长又问:你到那潭底去做些什么?

我语塞了,总不能说,我是去偷前朝的宝库吧?我只得说:我是在潭里戏水,看到潭底有光亮,一时好奇……

村长惊道:光亮?难道那口子又裂开了?他吩咐随行的人:赶紧去看看。然后又问我:后生,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阿鳔,村里人都叫我鳔娃儿。

村长惊道:你是你们村里游水的第一把好手?

我也惊呆了,难道他也知道小村里这不成文的规矩?我点了点头。

村长沉吟道:后生啊,水性好,年轻人又爱出个风头,这才钻了潭底的吸龙口吧?

我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村长说:也罢,来了,就安心住下吧。过几天缓过来了,跟大鳔比一比!他指着身后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腼腆地一笑。看来,这“大鳔”就是这桃源村的第一好手了。

我再点点头。

村长走了。救我那姑娘烧了饭,是一锅杂豆饭。我吃了起来。她在对面看着我,她说:你没说实话。

我一下被噎住了。

她继续说:你不是不小心进来的,你是来找人的。

我问:找谁?

她说:找阿明。

我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我问:阿明?你是说明娃儿?他还活着?

姑娘摇摇头。她说:阿明已经不在了。

我说:他……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说:他要走,我们这里的规矩,只能来,不能走。他硬要走……

我腾地站了起来:不能走?

姑娘说:你别急啊!

我说:三日后我有重要的事,我一定要走。

姑娘深深看了我一眼,说: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外潭的三日,是此处的三年。你若真要走,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我又坐回凳子上。姑娘取了双干净筷子递在我手里。她开始讲,她是怎么遇到阿明的。

姑娘的家,是整个桃源村离桃花潭最近的人家。那天阿明浮上来的时候,她也是正在潭边洗衣服。阿明吐了比我更多的水——她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也有了几分相信——然后在她的家里养了七天的伤。

伤好后,村长就来给他行入籍礼了。

这入籍,指的就是也让他脸上长出黑毛来。具体做法就是,把村里豢养的黑鼠去皮,同时也削下要入籍的人脸上的皮,然后把鼠皮粘在上面。姑娘说,村里的孩子都是从三个月就开始行这个礼了——年纪越小,鼠皮一次成活的几率就越大。这鼠皮“活了”之后,就会开始跟人的皮肤融为一体,黑毛会不断生长。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你可知道三百年前,桃源村“十八美”的事?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说:也难怪你不知道。知晓此事的人,一个不漏,都在这里了。唉,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外面,也就是你们现在叫“女儿村”的村子。桃花潭的水,养出了许许多多的好女儿,不知怎地,就惊动了皇帝老儿。那老儿先后娶走了十八个桃源村的女儿。可是这其中一个,有一天不知怎地,就得罪了老儿。老儿把她关了起来。可是,还有十七个桃源村口音的女儿时刻在他身边。他又不想杀了她们,只好把这十八个人都赶了出去。

——她说道这里,我突然想到,娘说过,我们这一族人,是两百多年前逃难到了此地,见房屋、田舍都很齐备,只是没有人烟。开始还以为是画皮恶鬼施的障眼法儿,胆子大的就住下了,也没有被恶鬼索了命去。后来,大家就都安顿下来。

姑娘还在说:

这十八人,后来就都流落到了风月之地。因为生得美,几年间就出了头。可不知道哪个好事的,就把十八美在京城开门迎客的事告诉了那皇帝老儿。

老儿很生气,他用过的女人,怎么可以再给别人用?当年他放她们出宫,本以为她们会羞愤而自尽,没想到却过得如此风流快活。老儿就下令,把这十八人都凌迟处死了。这桃源村,他也下令屠了。

好在一个过路的神仙,路见不平,偷偷地放出了信儿来,于是,他做法,全村人都从这桃花潭里,进到了新的村子里。神仙后来一直住在这村子里,他死后,尸骨就堵在了那潭底,变成了吸龙口。

这贴黑鼠皮的法子,也是神仙想出来的。他说:人有了美丑,也就有了爱恨。有了爱恨,就有了恩怨。有了恩怨,这尘世就难以平安。不如大家一起隐了相貌,倒可得一片清净!

我听得头皮直竖——根本没有什么宝藏,只有一群可怜的百姓——想到这里,我又懊丧极了。我着急地问:我要怎么才能走?我真的有急事在身!

她说:只有等。等过一两年,等大家都觉得你变成了“自己人”,你才能走。

我说:此处的一年,真是外面的一天?

她用力点点头。

我盘算起来——此处看来倒是个衣食丰足的地方,我在这里做上一年苦工,怎么也能赚够赎金了!一年,也就是一天后,我回到女儿村,正好能赶上赎回姣儿。想到这里,我就打定了主意。

后来,我就在桃源村待了整整一年。把黑鼠皮贴在脸上的事,我也没有反抗。疼了几天,也就过去了。黑鼠被削皮时的惨叫,停留在我的梦里,有两三个月,后来也就彻底被淡忘了。只是现在,在水面或是铜镜中看到自己,还会被吓一跳。还有就是,夜里认人有些困难,经常分不清正反面儿。

这个地方的富庶,超过了我的想象。土地肥沃得仿佛能捏出油来,一年能播种三季。鸭子成群地飘在小河上,圈里的猪肚皮都贴在了地上。

水里和田里的把式,没有我不会的。很快,我成了一个最受欢迎的雇工。后来,我当然也跟那个“大鳔”比试了一番——不分伯仲。从此,人们称他为“大鳔”,称我为“小鳔”。

那个收留我的姑娘——对了,她叫小桃——把她们家里的半片屋子赁给了我,我就住了下来。小兰已经没了父母,她到底多大年纪,我从没敢问。听声音、看身形,不过十几岁,可她那行事,又老辣极了。她帮着我跟雇主谈价,总是能谈得双方都心满意足,比我自己谈到的价格,要高出两三倍。慢慢地,我开始越来越依赖她。

每天干完活儿,回到屋里,小桃总是早已做好了饭菜。此地的口味,与女儿村大不相同。在全新的口味中,我慢慢地开始了全新的记忆与生活。

屋里的气力活儿,我都包揽了下来。挑水、劈柴,不在话下。小桃也会在油灯下缝补我的衣裳,这让我想起了爹在世的时候,从田里回来,懊丧地说弄坏了褂子,娘就在油灯下熬上几个小时,细密的针脚,补出的补丁,得在最毒的日头底下才能看出来。小桃的手艺,跟我娘简直不分上下。

村长来了好几次,游说着我,让我掏出银子买地,让我真正地“扎下根来”。随着我拒绝他的次数不断增多,我越来越坐立不安了。

也有人家想要招我入赘的,不止一家。他们说,我可以避免村里再生出更多大脑袋细身子的娃娃来。他们既盯上了我的一身力气,又盯上了我这个人,这让我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几分毛骨悚然。

一年过去了,我攒了很多银两,我想要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开始有了带小桃走的念头。我还没有告诉她,不知怎么开口。

小桃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如果她愿意,我会成为她最可靠的亲人。可是,这一年来,数次暗示,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也罢,我已经决定了,晚饭时分,就向她辞行,看看她的反应。

晚饭上了桌,有米、有菜,还有鱼。我吃净了一碗饭,她正要去盛,我拉住了她的手。我说:我要走了。

她惊道:这么快?

我说: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事。

我总是说家里有急事,可是从来没告诉过她,家里到底有什么事。我怕她猜出来,其实,我是准备做一个贼的。

她说:好,你决定了,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第二天一早,星子还在天上闪啊闪,我们就出发了。她说,只有这时走,才能不被发现。她一身短打,我很是诧异。等到了潭边,我下了水,没想到,她也下了水。

她说:这吸龙口,你一个人是回不去的。

等潜到了那洞口,我终于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原来,这洞口竟布满了倒刺。来时,我顺着这些刺,竟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可如今想要出去,恐怕得留下这一身皮肉了。我正在迟疑,小桃突然向着我做了些奇怪的动作,我一阵眩晕,就感到一切都变大了。那些跟我手指差不多粗细的刺,都变得有那棵桃树王的树干那么粗了——这地方果然古怪甚多!

小桃在前面游着,她向我打着手势,让我跟上。我们在那些棘刺之间穿行,就像鱼儿穿行在水草中一样。我一阵窃喜:不待我邀请,小桃竟然就跟我走了!

很快,我们游过了吸龙口,到了“外潭”。潭水似乎深了无数倍,颜色也很是奇怪。小桃突然又回过身来,对我做了些手势。猛然间,我发现自己在长大,越长越大。终于我明白了——刚才,她是用障眼法儿把我变小了!小桃怎么会这障眼法儿呢?平时,也没有见她使过。

我们浮上了水面,我们上了岸。我大口呼吸着,待到眼睛适应了,我突然看见,整个桃花潭的水,变成了一片血红色!我们是从血海里浮出来的。

小桃掐算了几下,顿足道:还是晚了!

我还看着那血水。突然,我发现,岸边密密麻麻,堆了很多东西——都是尸体!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是我的邻居。一个没死透的人,正在挣扎。我抢上前去,问:李三伯,发生了什么事?

李三伯看到我,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呸地一口吐在我的脸上。那一吐耗费了他最后的生命,他头一歪,去了。

我向着家里狂奔去,没有一个人。

我又跑回潭边,在尸堆里疯狂地寻找着,没有我的娘,也没有姣儿。

小桃看着我,她说:你不要找你娘和姣儿了,她们已经死了。

我瞪着,吼道:你胡说!我没有找到她们的尸身,她们肯定还活着!

这时,被我踩在脚下的一具尸体突然说话了:鳔娃儿,你莫急。

我俯下身去,是村里最老的那个老头,一年前他乞讨到了村里,大家看他可怜,就留下了他。我都忘了他的名字。他喘息着,告诉了我一切。

他说,姣儿和其他女孩被送到了宫里,原来皇帝修行的功夫,是要生啖女儿的心肝的。

姣儿被排在了第三个晚上。那皇帝来到她面前,让瑟瑟发抖的她抬起头来。她抬了头,同时一支发簪从她的手中飞快地捅进了皇帝的胸膛。皇帝的心被姣儿捅破了,他很快死了。姣儿被赶来的侍卫一剑捅在心窝。可是,这消息没锁住,天下立刻大乱了。

很多义军都冒了出来,这里面,有一支叫圣母军的,心思最活泛。他们来到女儿村,接走了你娘,把她尊为圣母娘娘。他们靠着这圣母,慢慢成了最大的势力,如今已经做了新皇帝。你娘也被供了起来。

可这圣母军,也有不少仇家。他们就集结起来,洗了这村子。我是装死才逃过此劫的,只是被抬起来扔掉的时候,伤到了腰,现在似乎是动不了了……

我听老头说完,看着一旁的小桃。我问她:你不是说桃源村一天,女儿村一年吗?

小桃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问:你究竟为什么要骗我?

小桃说:我若不把你留在桃源,你就会没命。

我说:我宁愿没命。

小桃说:你没命,结果也是一样。你会因为拖着你妹妹不让走,被刘知县下令砍头。你妹妹还是会被送到皇宫,她还是会杀了皇上,一切都不会变,只是,多死了一个你。

我一拳砸在桃树王身上说:我宁愿死!

突然,我看到小桃好像被打了一拳一样,一个趔趄。我心念一动,对着桃树王又是一拳,小桃又是一个趔趄。

我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三百年前,就是你做法,让桃源村的人过了吸龙口,对吗?

小桃说:不错。小鳔,你不要想不开。你且在村口等,三日后,接你去皇宫的马车就会来了,你这后半生,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说: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要姣儿活过来。

小桃说:人死不能复生,她的命数如此,你强求不得。

我在村口站了一整天。眼看着,那潭水,不、那潭血浅了下去,与此同时,那桃树王似乎长得更高大了,很多新鲜的花朵绽放开来。

第二天,桃花潭的水干了。桃树王已经结了满树的桃子,异香扑鼻。

第三天,接我的马车果然来了。一个公公,拖着谄媚的尖嗓。

我对他说:我还要干一件事,等我干完,我们就走。

我回到家,开始磨我的斧头。磨得能照出人影来。

然后,我跑到潭边,开始砍那桃树王。每砍一斧,那树干都沁出鲜血来,与此同时,桃子纷纷落下,在地上摔出黏腻的汁水。

小桃从树后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她问我: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的手没有停,我说:你又为何要置这女儿村于死地?只是为了些道行吗?

小桃捂住肚子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擦了擦汗,继续砍。一边说:你拦着我,是因为知道,我回去了,一切都将不同。我定会阻止姣儿被献给皇帝,为了阻止她,我会杀了她,然后再杀了我自己。可是我们两个人的血,怎么能够呢?你要的,是这整个村子所有人的血。

小桃面色惨白地说:你杀了我,你的荣华富贵,都会泡汤的!

我说:哪里来的荣华,又有什么富贵?我娘成了傀儡,新皇帝召我去,不过是想要把我看管起来,毕竟圣母的后人,想要起个什么义军,太容易了。小桃,你真的以为我鳔娃儿这么傻,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吗?

我终于砍倒了那颗桃树王,与此同时,小桃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突然大喊道:太好了,你终于除掉了这妖怪!

只见他跳了起来,身手矫捷得令我咂舌。他搬开小桃的嘴,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小桃吐出一颗红艳艳的桃核儿,老头把桃核一口吞下。只片刻,他突然变得年轻了。眉眼都变得非常熟悉,我失口叫道:明娃儿,怎么是你?

他咧嘴一笑,那么熟悉,他说:其实我才应该是鳔娃儿,以前比试的时候,都是我让着你的!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我是这桃花潭的主人,因为桃源十八美震怒了上面,迁怒于我,才将我罚下凡间。说着,他口中突然吐出水柱。那水柱出口时,不过一指粗细,落到潭中,竟有三尺环抱。不一会儿,潭水就满了。碧绿、清透、安静,没了血红的模样。

他说:鳔娃儿,谢了!我得了这桃树精的内丹,功力就完全恢复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阻止姣儿?

他说:那是她的命。死了,她才能“回去”。包括你的母亲,都一样。

我说:难道,那些投了桃花潭的人,那些被水鬼害死的人,都有这样的渊源?我不信,你扯谎,你不是我的兄弟!

他说: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娘、姣儿,他们不过是你这一世的牵绊。等你回去了,想起了你的前尘旧事,就会知道,这些情缘,不过是烟尘一般!

我问:回去哪里?

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我说:那就此别过吧。

我跟着那个公公去了皇宫。母亲穿着锦衣华服,可她的笑容僵硬极了。我开始日日陪着她,尽享我这一世为人,那一点牵绊。

我好像已经想起了什么,可仔细一想,又烟消云散了。后来,我就不再想了,我是历劫也罢,是渡难也好,这一世,我是真真切切地一分一秒地度过的,这就够了。

我剥了一只桃子,递给母亲,告诉她,这是桃树王的果实,从女儿村运来的。

母亲尝了一口,落了泪。突然,她噎住了,脸通红,咳了起来。母亲打着手势让我帮忙,可我站在那里没动,看着她倒在地上。

这一世,我已心生厌倦。

母亲终于不再挣扎了,我轻轻合上她的眼睛,然后拿出一把小刀,向着心口狠狠扎去。

黑暗袭来,这次我没有恐惧。

每天一个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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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酥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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