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拉那

第一读者习习繁星照耀

发布时间:2021/6/19 16:11:43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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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世界,爱文学,爱《世界文学》

在人类的星球之上,古今中外美妙神奇的文学作品,若繁星照耀,它们不拘疆域、穿越时空、朗照天地。对于那些寻找光亮、吮吸光亮的人而言,这些书籍和外国文学的仿佛供养人一般的翻译家,都是上天的馈赠。

繁星照耀

习习01

是的,又要说起儿时生活的工厂大院,那个寄生于木器厂的群居院落。有着时代气息的“大老粗”称呼,似乎就是因着父亲这辈新中国第一代工人应运而生。院落里纸张和字迹十分匮乏,最常见的撒满字迹的纸张是报纸。大部分报纸被糊成房间的顶棚,深夜,梁上君子尖着嗓门呼朋引伴彻夜鼠窜,啃食那些黏贴了稀薄粮食的字迹。

那时,报纸上的字迹只作为字的样子存在,包括工厂长长的白围墙上鲜红的标语,每个字都高大得像建筑物,结尾的感叹号,挂着我见过的最重的秤砣。当然课本除外,它们曾被我们在老师的教导下心不在焉地啃噬过,不到放假,课本已成了卷心菜。再到学期初,领到崭新的课本,最先做的是,用蜡笔给插图填色。那时,我们普遍可以画出天安门和向日葵的大致样貌,天安门城楼用黄蜡笔散射出光芒,而向日葵的花盘画出来也像太阳。它们充满隐喻,我们那时并不清楚。

但最大的奇迹是,在我的不识字的大老粗父母家,竟有一本没头没尾的翻译过来的书。在我的记忆里它来去无踪形迹可疑,但它的存在隐约而又坚定。这本书,从头至尾几乎都在描绘一片海,不是中国的海,而是遥远的古巴的海。在穷困干涸的黄土高原,这本湿润的书带给我无穷想象,书里海浪般铺排着一层层好看的形容词。而且,关键是,古巴是甜的。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我们能吃到大大的古巴蜜枣,蜜枣外表泛一层白,那是渗出的糖,能甜到骨头里的糖。我还记得枣核的形状,像两页背靠背翻卷合拢的纸,两页纸优美地合拢出一条低洼的细缝。古巴是甜的,所以,我觉得海水一定也是甜的。我时常想起一个叫人疼惜的情景,深夜,弟弟不知为何一直哭,奶奶哄不乖他,我则无望地看着玻璃柜里的一个小铁盒,白天,我用舌头舔了盒子的边沿,上面粘着不多的几粒白糖,那是我偷窥到的秘密,那个混迹于普通盒子中的铁盒其实是糖盒,我不能告诉奶奶,弟弟喝点儿糖盒里白糖泡的水就不哭了。

很多年后我读美国作家托尼·莫里森的《宠儿》(潘岳、雷格译,中国文学出版社,年版),那个阴魂不散的宠儿,一味渴念着甜,她贪吃所有的甜食。我想,在人世,爱、富足、欢乐、明媚这些美好的意思缠绕出了“甜”,甜是人类共同的欲望。“糖总是能用来满足她,好像她天生就是为了甜食活着似的。”在这本弥漫着深重苦难的书里,托尼·莫里森写苦痛时用的都是极甜美的词语,比如孕育了宠儿的地方叫“甜蜜之家”,母亲亲手扼杀掉她刚出世的孩子,却给她起名“宠儿”,母亲这样说她的宠儿的死:“她死得很轻柔,轻柔得像奶油似的。”《宠儿》

家里那本没头没尾的书上,我划满了波浪。我一遍遍注目那些仿佛礁石上溅出的飞花碎玉般的形容词,努力把它们记住,写进作文,老师夸我的作文词汇丰富。我想,我的书写就是从形容词开始的。形容词是甜、是蜜,它拥有缤纷的颜色、形状和香气,但那时它们只是盲目的词语,我还不懂它们存在的奥秘。那些形容词还像大海的美丽皮肤,生活还没教会我感知这层皮肤下藏着的更有力量的动词、副词,和并不虚空的虚词。这本书带来的单纯的甜美,让我想起英国作家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儿童诗,史蒂文森在诗里说“我”能猜出字母的颜色,一天,我读着他的儿童诗睡着了,醒来时,我感觉扣在胸前的这本书是橘色的,暖暖的纯净的橘色。这本书还让我想起法国作家儒勒·列那尔轻灵有趣的散文,他这样写驴:“这只长大的兔子。”这本书还让我想起美国作家桑德拉·希斯内罗斯的小说《芒果街上的小屋》,我在读书手札里写过:“这本书里的文字,像轻盈透明的蜻蜓,在芒果街的每一个皱褶处飞行。”

那是我的第一本课外书、我的写作启蒙。在我的知识发育基本萎缩的童年,我和大院的孩子们在大老粗父母的呵斥声里野生野长。而这样的开满花朵结满糖汁的书,就像干裂的土地渴望的水。无法解释我何以从小对文字的爱是那样的不屈不挠,借同学的课外书第二天一早要归还,很多个晚上,为省电,我正兴味盎然地看书时,母亲决绝地拉下了灯绳,“啪嗒”,屋子漆黑,我跳上炕,把头藏在更黑的被子里嘤嘤哭泣。只能说命中注定,注定我和文字在懵懂中相知相遇,然后与它一辈子牵扯不已。也因为严重的营养亏缺,像托尼·莫里森的宠儿一样,我自小像珍爱糖一样,珍爱书籍和纸张。

去年深秋的一天,在青藏高原一个安静的小镇,金黄的叶子闲散地落着,已经成为插画师的儿子林文心忽然和我聊到文学。之前,我坐着他的车用了整整一天环绕了青海湖,我第一次看到这面大湖的颜色在不同时辰的变化,以及它和周遭的山峰草地结合出的变幻莫测的意境。林文心从读大学起一直在重庆,多年没有回过家的他,这一次,看到西北高原上跌宕起伏的辽阔之境,觉醒了似的,不停慨叹。车上音箱里放的是他喜欢的摇滚,我惊奇于我们两代人,对美国摇滚乐队枪炮与玫瑰的爱一直没变,《NovemberRain》《Don’tCry》可以一直单曲回放。多年前,他拿走了我的一套《卡尔维诺文集》(译林出版社,年版)、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译林出版社,年版),好几年我都补不到品钦的这本书。我想,他正经历着我的阅读过程。他说他现在最喜欢卡夫卡,还喜欢斯蒂芬·金,中国作家中,他喜欢刘慈欣。我和儿子相差二十四岁,那天我跟他说,他喜欢的一部分书我都曾读过,但是,现在,我正在安静阅读的是《静静的顿河》。

《十一月的雨》(NovemberRain)

02高中,我成为全校那届唯一一个从普通中学考入重点中学的学生。我的初中学校置身于穆斯林聚集区,大家的日子都十分苦寒,家家几乎都看不到书本。到了高中,班上多了很多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我的同桌,他家吃黄瓜用高锰酸钾泡洗,而我们只拿黄瓜在袖子上一擦,擦的不是脏,而是扎嘴的小刺。依旧没有课外书读,而且高考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直到高三,有了个非常重要的事件。班上一个男生,请我去他家玩,在他家,我第一次喝龙井茶,第一次吃木耳炒鸡蛋。黑木耳在油锅里跳得老高,他伸长炒勺,故作镇静和娴熟。这都不算啥,重要的是,临走前,他送了我一本书,书名叫《百年孤独》(黄锦炎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版),他悄悄告诉我书是偷他哥的,他问我想不想看看什么叫“汗牛充栋”?我于是惊诧地看到了一个宫殿,透过窗户,一间屋子的墙壁都是由书排列而成,多么奇异的景象啊。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搜寻街市身后藏着的那个由低矮的平房组成的细长院落,院落最深处就坐落着那个辉煌的宫殿。逢着小道踅进去再踅进去,像博尔赫斯曲径分岔的迷宫,我竟再也找不到那个院落。

《百年孤独》

在大学,我打开了这本定价1.60元的《百年孤独》,立刻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这本书带给我的冲击是基于这样的阅读背景:在终于可以读到很多国外书籍时,我读的是老师推荐的一本本励志书,《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约翰·克里斯多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马丁·伊登》……我正在拼搏和奋斗,我不知道要奋斗什么,总之需要一种精神鼓舞自己。《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扉页上,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黑白肖像照,瘦削、眼窝深陷。我把这张照片临摹在日记本首页,并且在画像下抄写了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那段著名的话:“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既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感到羞耻。”我的阅读起步太晚,身体已经发育成型,但还没有开始真正自觉的阅读,直到打开《百年孤独》。《百年孤独》的每一页,都是一个神奇的世界,马贡多和布恩地亚家族在漫长时光中凝铸的巨大的蚀骨的孤独,被马尔克斯撒成一地亮闪闪的碎片,处处都有让人讶异的表述,不仅仅因为它是魔幻现实主义的缘故,还因为之前,我不知道作家可以这样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如在那场旷世的雨季里,“人们都交叉着双臂,凝神呆坐在厅屋里,感受着整块时间的流逝。这是未经驯化的时间,已经没有必要把它分成月和年,也没有必要再把昼夜分成小时了,因为人们除了静看下雨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不再是被教授的文学规矩,我记得我写过一篇《让我们边走边说》的散文,里面写到我做的一个梦,梦里,我乘着俏姑娘蕾梅苔丝的床单,擦着一地青青的麦芒飞过,飞向高空。“阿玛兰塔发现俏姑娘蕾梅苔丝面色白得透明。”“床单令人目眩地扑扇着和她一起飞升,同她一起渐渐离开了布满金龟子和大丽花的天空,穿过了刚过下午四点钟的空间,同她一起永远地消失在太空之中,连人们记忆所及的、飞得最高的鸟儿也赶不上。”多么自由啊,是的,那正是元气复苏的八十年代,正赶上我们长成少男少女,国外的文学艺术蜂拥而至。就像儿时家里顶棚上的啮噬动物一样,我们贪婪地接触着福克纳、普鲁斯特、卡尔维诺、博尔赫斯、昆德拉、卡夫卡……但那是一阵子并不沉静的阅读,更多的是饥不择食地囫囵吞枣。《百年孤独》插图后来,我重读了其中一些书。人的一生和阅读有着很微妙的应对关系,特别是反复阅读同一本书时,这种感触尤为显著。你望进同一本书,不同时候,你看到里面的东西远近深浅发生着神奇的变化。卡尔维诺、博尔赫斯、里尔克几乎一直在床头,普鲁斯特被我请上了高阁,梭罗一见倾心就可深藏心底……然后就是同学送我的这本《百年孤独》,我多次读它,随手翻开一页,几乎能续接出前后。我后来又买了新的版本,但依旧敝帚自珍地喜欢着黄锦炎等先生的这个译本,虽然这本书的纸质已经发黄有些脆薄,书脊也被我用胶带反复加固过了,但它并不影响我反复开合。我还想说的是,其实,内心深处,我幻想自己能掌握很多种语言,这样就能用自己的眼睛直接阅读外国作家亲手写出来的文字。因为,很多时候,当无法卒读一些翻译作品时,我就在想,我读到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原来的样子。03一直记得小时候看过的阿尔巴尼亚电影《第八个是铜像》,七个人抬着一个光泽幽暗的铜像,走啊走,故事不断闪回,七个人回忆着被铸成铜像的第八个人,具体内容不大记得了,但我深记那异样的氛围。少年时候看过的很多电影在记忆里消失了,而这个色调近乎最为幽暗的一部电影却被我一直记得,为什么?因为新奇,和能够抵达新奇背后的自由。创造是需要自由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喜欢枪炮与玫瑰乐队的缘故,沉痛的撕心裂肺,有形式上的革命,更有内心深处的自由释放。于我而言,那是被压抑的闪电。大学毕业后,我当了多年老师。老师,一个循规蹈矩的职业,而不谙世事的我却不断进行着各种细小的反思,无效的繁文缛节、非教学意义的各种角逐,我像《百年孤独》中藏在墙角啃食泥土的雷蓓卡,耳机里放的是震耳欲聋的摇滚。

《第八个是铜像》

在青海湖畔飘着金黄落叶的小镇,我对插画师儿子说到了我喜欢过的国内摇滚乐队,崔健和唐朝乐队相比,我觉得唐朝更为雄浑完满,崔健是个孤绝的斗士。他们都是那个时代的电光一闪,没有了土壤,他们只能是闪电。经历过漫长的沉闷压抑,在闪亮的革故鼎新中,我更倾心于阅读那些从内容到形式都新奇陌生的外国文学作品,包括我后来读到的《宠儿》《哈扎尔辞典》《羞耻》、布鲁诺·舒尔茨和卡彭铁尔的小说,还有埃科的《玫瑰的故事》《傅科摆》、黑塞的《玻璃球游戏》等。这样的书,让人的感观和思想苏醒,尽管我在阅读时时常有很强的无力感。在我可以有自由的心境随意阅读时,我读到了一本被誉为“英国最伟大的超现实主义小说大师”蒙·罗·詹姆斯写的《炼金术士及其他鬼故事》。我想借这本书,说说阅读的另一种乐趣。

出生于一八六二年的蒙·罗·詹姆斯是一位大学教授,还是英国中世纪手稿及早期基督教领域的杰出学者。他的故事有老派英国学者的彬彬有礼,因而制造的惊悚和黑暗更有张力。书里遍布教堂、老宅邸。事情总发生在深夜,满处都是面目模糊的鬼魅,整本书里,唯一一次近距离看到的一张脸也是一张亚麻布的脸。詹姆斯把每个故事都讲得非常浑圆、真实,故事行进中处处放进貌似确凿的文献证据。书的首篇《埃尔伯利克的剪贴册》,讲的是一位考古学家远到一个破落小镇的中世纪教堂去考察,教堂管理人卖给他一本剪贴册,考古学家如获至宝,将它带回住所,临睡前想好好地独自享受一番,突然,书册最后一页画面上的怪物活了过来,考古学家大叫一声昏厥了过去。故事的结尾是,这本剪贴册后来被藏在了剑桥大学的某个图书馆。

《炼金术士及其他鬼故事》和《沙之书》奇异的是,我在这个故事里看到了博尔赫斯的影子,于是翻开了博尔赫斯的《沙之书》。一个陌生人到“我”的住处推销一本书,陌生人说:“仔细瞧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因为这本书无穷无尽,没有首页也没有尾页。陌生人说:“它叫沙之书,因为像沙一样,无始无终。”得到这本书后,作品里的“我”从此晚上多半失眠,偶尔入睡就梦见这本书。这本怪物一样的书,严重搅扰了“我”的生活,成了一切烦劳的根源。“我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无限的书烧起来也无休无止。”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地点是树林,故事的结尾是,“我”把那本沙之书偷偷放在图书馆一个阴暗的搁架上,竭力不去记住放在了搁架的哪一层。“我”觉得心里踏实了点儿,以后连图书馆所在的那条街道都不去了。两个国家的两个作家,两个表面上有些相似都不很大众的故事,成书的时间,相隔了多半个世纪。故事们在冥冥中相遇,因为相似,而更加独立,我感受着这样的仿佛阅读以外的乐趣。04二〇〇二年,我在《我承认,我历经沧桑》(朱景冬选编,世界散文随笔精品文库·拉美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年版)这本书里邂逅了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的文字,他的一篇题为《悠远的记忆》的随笔深深打动了我,虽然这篇随笔由一些碎散的篇什组成,但每一节都像石子儿砸向地面。他说:“先辈们紧紧地联结着那个地方,那个村庄。他们不愿意离开他们死去的亲人,总把死者像包袱似的背着。”是什么打动了我?此后我一直在搜寻鲁尔福的文字,后来买齐了他仅有的两部作品:短篇小说集《燃烧的原野》(张伟劼译,译林出版社,年版)和不算很长的长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屠孟超译,译林出版社,年版)。《燃烧的原野》大概是我读得次数最多的一部短篇小说集,最后一次阅读是二〇一六年,我在扉页上写着:“年1月3日再次读毕,依旧好。”是鲁尔福所表达的深重的苦难打动了我,超现实的手法强化了表达的力度。就像读《佩德罗·巴拉莫》时,仿佛置身于生者和亡者穿梭着的浓雾般的忧郁中走不出来一样,我还能忆起读《燃烧的原野》中的《清晨》《都是因为我们穷》等小说时的那种痛彻。人世的困境和绝望都被他极为隐忍地在小小的篇幅中写透了。“群狗齐吠,一直叫到天明。一整个夜晚,人们都在守灵……在夜的半睡半醒中,女人们用假声唱着:‘出来吧,出来吧,出来吧,苦痛的灵魂。’丧钟彻夜鸣响,直至天明,才被晨钟打断。”我熟记《清晨》里这个奇异的辉煌的交响乐般的结尾。我想,写作就该像鲁尔福那样,写刻在骨头上的东西。《燃烧的原野》和《佩德罗·巴拉莫》

有段时间,我比较集中地读了国外女作家的一些作品,之前读过风靡一时的杜拉斯的小说,最早引导我读她作品的不是《情人》,而是《琴声如诉》,对她的阅读最后落在了她的随笔集《物质生活》上,我喜欢这种虚实相间相互映照的阅读。就像读了《苏珊·桑塔格文集》后(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版),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日记与笔记集《心为身役》(姚君伟译,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版)上。给予我深刻印象的外国女作家的作品,还有法国作家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的《尤瑟纳尔文集》(东方出版社,年版),这位法兰西学院三百五十年来的第一位女院士,她的才华和才学并存,深刻的思想和丰厚的学识让她的作品冲宕了人们对女作家惯常的看法。还有美国小说家安妮·普鲁的作品集,她的作品的疏朗和泥土般的质地给人印象深刻,读她的《半剥皮的阉牛》,看到结尾处山野上那头脊背上积了一层白雪跟着人行走的剥了一半皮的阉牛,我想没有人会不感到惊心。还有美国作家麦卡勒斯和奥康纳的作品,我想,唯有内心极为沉痛的人才能写出女性文笔里罕有的《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的硬和冷,《好人难寻》中无法被援助和无法被救赎的绝望。之外,印象较深的还有印度女作家阿兰达蒂·洛伊的《微物之神》、爱尔兰作家克莱尔·吉根的《南极》、英国作家菲兹杰拉德的《书店》等。

《南极》和《心为身役》即便都是女性作家,但优秀的文学作品,最大的特点是,当它们站在一起,各自的面貌绝不混淆。去年深秋的一天,青藏高原树叶飘落,年轻的插画师林文心和我说到文学,谈到摇滚,他告诉我他喜欢的文学书籍,我对他说他喜欢的书有些我都曾读过,但是我正在安静阅读的是《静静的顿河》。我们对文学的话题止于《静静的顿河》,因为我确定他还拿不起这部一百四十多万字的煌煌巨著。我也是到了人生的半途,忽然间渴望起读这样的书来。小的时候,我无书可读,成长的途中,我被那么多新奇的书滋养,到了人生的半途,我觉得我的眼光该落在这种书上了。《战争与和平》(刘辽逸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和《静静的顿河》(金人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在书架上放置了许久,直到去年,我用了近一年时间读完了这两部巨著。读《战争与和平》时,我感觉我一直站在皮埃尔的身后,用他的眼睛和思想去注视书中长河一般的讲述,用他的感受去感受娜塔莎和安德烈。但读《静静的顿河》时,我的感受有了变化,我像个隐身人,进到了顿河边格里高利生活的鞑靼村,我站在村子里看着他们,在复杂的历史中,人的命运多么难测,再倔强的人,都敌不过命运的拨弄。我在鞑靼村里,看到书里每个人都痛啊,格里高利固执的父亲,一心想经营一家子平静的生活,最后卑微地客死他乡;每天眺望着远方等候儿子的母亲在孤独中死去,格里高利的两个爱人——阿克西妮娅和娜塔莉亚都先他而去。每当我读到肖洛霍夫深情地描绘起顿河,描绘起顿河边的泥土、雪、庄稼、天空,甚至一朵花儿的芳香时,我就知道孤苦的被迫浪迹他乡的格里高利又想念家乡想念亲人了。这部厚重的现实主义作品无数次叫人动容,看到书的末尾,真想像泅过顿河回到破蔽家园的格里高利一样,趴在家乡的泥土上痛哭一场。《静静的顿河》肖洛霍夫说:“沉痛的时候就要哭,就像是春旱时需要雨一样。”《静静的顿河》是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的文学,它无可撼动,原因是作品里的骨头已经扎根在了土里、作品里的血液已经和土地融为一体。就这样,我的阅读和写作从五彩缤纷的形容词开始,现在,我正倾心于最素朴的大地色调。在人类的星球之上,古今中外美妙神奇的文学作品,若繁星照耀,它们不拘疆域、穿越时空、朗照天地。对于那些寻找光亮、吮吸光亮的人而言,这些书籍和外国文学,以及仿佛供养人一般的翻译家,都是上天的馈赠。年12月2日于兰州原载于《世界文学》年第2期,责任编辑:高兴。版权所有,如需转载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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