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原
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走进并未走入
观看,永远都意味着一种距离。
但也正因为这种距离,我们有机会看到日常生活中原本不被注意的角度、角落或某种表情。
走进那些地点,但又并未真正走入那些生活。
这种游走,有时也是一种暂时从自己现实生活中脱离而出的自在和乐趣。
......
旅行,是一种奇特的人类活动。我们不远千里甚至万里来到的地方,对当地人而言也就是我们自己刚离开的地方——家、单位和熟悉的街道、商场。但是,旅行往往也就妙在这里,在旅程中我们可以匆匆而过,只是到处看看,摆脱了平日每天身处其中的沉重和责任,有了一种走进各个地方,但又并未走入的轻松。
看,即使是在当时当地,也是永远带着一种距离的,但也因为这种距离,我们有机会发现各种日常生活中原本不被注意的场景和某种表情。
这次,我走的路线是巴尔干一带,从克罗地亚的杜布罗夫尼克到阿尔巴尼亚的地拉那,再到希腊的雅典和圣托里尼岛。与我们惯常熟悉的伦敦、巴黎、柏林这些西欧中心地带不同,巴尔干地区在现代世界中是非典型的欧洲,但在历史上又曾经是欧洲政治斗争的焦点,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从巴尔干地区开始的。当时,这一片都属于奥匈帝国,事实上那时这片地域也是欧洲的中心。而现在整个奥匈帝国早就不复存在,即使维也纳还在那里,但它与之前那个帝国首都也不再是同一座城市了,那些历史人物——茜茜公主、约瑟夫皇帝其实更多的是活在电影、艺术作品和我们的想象中。我看似走进了这一座座城市,抵达了这些地点,但对于真正这些地方的生活而言,其实也只是走进并未走入。
来到克罗地亚的杜布罗夫尼克城,并听到这座城市的最新变故时,我是很吃了一惊,尽管我已经走过了世界上不少地方。我眼前是一座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古城,一整片红色的屋面,若干更古老的断垣残壁,但事实上,这座城市就是年的波黑战争中,就曾经被塞尔维亚的军队炮轰,毁掉了一半以上的城区。现在看到的城市,大部分其实是后来重建的,但依然保持了一座古城的风貌和尊严。
午后悠长的时光在这座城市狭窄的小巷中回转,你可以坐在边上的餐吧露天座位上,来一杯当地的啤酒,口感倒也清爽醇厚。慢慢地,就会觉得眼前的石台阶越来越高,好像要升到天上去。偶尔有个穿着条纹T恤、踩着凉拖的妇女走过,你也搞不清她究竟是当地人,还是和你自己一样,也是匆匆游客一枚。
从背面的巷子出来,时光似乎又来到了另一个阶段。在罗兰·巴特那里,景点、拍摄和明信片连在一起,似乎那些著名的城市广场和街市,都不再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场景,而仅仅是游客为了印证明信片上的见闻而出现的地标。而现在,更多游客看到杜布罗夫尼克的古堡时,可能是为了印证美剧《权力的游戏》中的经典画面,我们的记忆和感觉其实更多是被文化工业所塑造。比如下面这段台阶。
前景这位墨镜帅哥和后面那个大腹便便男,真是一幅有趣的人生对比呢。但不少美剧迷肯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权力游戏中的女王款款走下的威仪,没错这正是那场戏的取景地。对游客对我们,这台阶是如此的戏剧性,但对于当地的民众,某个小女孩或退休后自由自在到处闲逛的老头,这台阶就是午后可以打发时光,随时坐下休憩的所在。当然,这样的生活,也只是我能偶尔看见、想见,但绝不是我真正拥有和走入其中的生活。因为,我们来了,看了,拍了,绕了几圈,马上就又要开拔了,去下一个地点。
绕到另一边,能俯瞰杜布罗夫尼克的港湾。这里是这座城市真正诞生和生长的所在。最初,这里就是一座独立的海洋贸易城市,就像当年的威尼斯共和国一样,依靠海运和贸易而繁荣独立。所以,当我看到底下有这艘复古的帆船时,似乎看到了这座城市已经远去的历史又突然重现眼前。当然,远处标志性的红色屋面不单是一种耀眼的色彩,也是城市作为一个自由的城邦,曾经有过的骄傲与荣耀。作为曾经的一个独立城市,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也许只有海面上玩皮划艇的人更能感受和走入。在蔚蓝的海水波荡中,人依靠自己双臂的力量自由移动,这种放空又坚实的感觉,是很多匆匆游览的客人所很难体会的。所以,旅途中,我们旅行速度越来越快,到的地点越来越多的同时,有时慢下来,做些真正融入当地生活和环境的事情,或许才是真正走入那个世界的途径。
当然,也有些地方,没去之前就觉得分外熟悉,去了之后又是陌生又是略像久违的老友。似乎久隔多年之后,又走进了其中。比如,这个城市,地拉那。终于来到了地拉那,我当时的心情就是这句话。因为,从我的少年时代开始,阿尔巴尼亚,地拉那就是几乎每天都能在新闻里听到的名字,还有那些看不太懂的电影,比如《第八个是铜像》。
这次来到地拉那,就住在中心广场一侧的酒店,住进去之后,发现这部电影的导演居然也同住这家酒店,就在我们楼上一层,他是参加一个电影节活动来的。几十年时空突然在这里缝合了。电影成了真人,耳熟能详的地名成了零距离接触的现场。
与欧洲大部分地方不同,地拉那还是给我以亲切感的。这广场就处处让我想起中国自己的广场,这种社会主义美学风格和气氛上的类似相当微妙。而这里的人民也比典型的欧洲人更热情,更容易接近。
就像下面这张照片,我当时历史博物馆前,看到一群似乎在参加集体活动的当地中学生,对着镜头,他们突然就做起了这个表示友好的动作,让我分外惊喜。
当然,我驻足其上的这片国土,和我少年时在电影新闻里熟悉的那个阿尔巴尼亚也有所不同了。傍晚,从广场上能看到下班的国会议员,国会就在广场的一侧,离博物院、歌剧院和我的酒店都很近。其实,来到了地拉那,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座多大的城市,更远不是数十年前所想象的那个世界。
而当地人的生活,能看出也并不是那么富裕。但时时倒也有几分悠闲的快乐。这比我们匆忙和沉重的日常来,也有一些可取之处。
就这样,在街头闲坐的小买卖人,经常得见。这与典型的欧洲街头闲坐不同,因为在巴黎在柏林甚至就在杜布罗夫尼克,闲坐的背景也基本都是咖啡座或餐吧,但在地拉那,经常是老人自己往墙根一靠,就这么蹲着,倒也像极了在中国小县城的场景。
而有的时候,隔着一定距离的观看,变成了真正的接触。比如那次我们遇到的两个吉普赛女孩,有人给她们拍照,她们就上来要钱。这时,一个胖胖的当地老太太就出来阻止她们,把她们赶开,对她们说不能向游客要钱。
后来,老太太还和我们一起合影,合影的时候还紧紧地搂着我们的两个同伴。这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她对于我们中国人的那种热情和友好。尽管语言不同,但我相信她一定也有着一段对于中国的友好的记忆。这一个时刻,我感觉自己和地拉那这个地方走得非常近了,而不仅是一个观光客。
从地拉那,到雅典,则可以说是一次穿越。
地拉那是我们游客拍摄当地人,到处充溢着地方生活的气味,而雅典卫城和圣岛,则完全是游客拍摄游客,到处都是需要仰视的千年历史。
当然,镜头里能框到的人物,所有那些游客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活生生的人气和趣味。比如这张照片里,是一对情侣。那个男生特别瘦小,但两个在一起我旁观看来,是始终都非常和谐,他们也一直非常欢乐。
而在圣岛上所见的这对情侣,则显然处于争吵和烦恼之中,他俩所看到的这座岛屿和海洋,也一定和我是不同的吧。
人与人在这些时空里相遇,但要真正走进对方的世界,甚至走入,都是谈何容易。当然,有时,也有片刻的会心一笑,一种喜悦在某个场合绽开,比如下面这张照片,这座小小的钟楼吸引了我,正在我驻足凝视,想着怎么到那上方的时候,一位也是游客的女士,从它背面的山坡上翻越上了屋顶,她那蓝色的衣裙倒也与圣岛上教堂专用的蓝色分外相配。她上得楼顶之后洋溢的儿童般喜悦,也同样让我记住了那个片刻。
我们可能去了很多地方,与各种不同的人共度了各种时光,但如何才能真正走入别人的世界,或许不单需要多做停留,多放空自己,有时也需要一些机缘和无所求的诚笃之心。就像这么一群人,静静坐在一片坡地上,待上半天,只是为了看一个日落。在太阳西沉时,霞光把各个互不认识的旅人一同照亮,似乎大家成了一个有着共同经历的人群。而看完日落,大家就各自散去。依然谁都不认识谁。人生的经历、旅程,大体都是这样,走进而并未走入。
-END-
安徽省摄影家协会
ID:ahsyjxh
总编:崇杲
编辑:蒋彤青
赞赏
长按北京中科忽悠看白癜风专业的医院
转载请注明:http://www.dengwendidi.com/dlnjj/1451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