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拉那

伊斯梅尔middot卡达莱谁带回了杜

发布时间:2021/6/2 16:06:33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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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达莱的写作举重若轻,以简驭繁,以诗意对比恐怖和暴力。他的独特之处在于故事总是异常简洁,几乎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一部小说,而他的叙述本身却非常浩瀚,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一眼看不到尽头。这种叙述的动力来自来自他对故乡遭际的深切关怀。卡达莱的写作始终针对极权制度的黑暗,无论多么幽暗、多么痛苦的故事,他仍将天堂之光和美好的信念传递给我们。卡达莱的叙事是对天性的洁净和主体性的强大的重新确认,是对内部世界的纯粹信仰。比消灭人的身体更为残酷的是扑灭自由的火苗,而对自由不屈不挠的追求是战胜一切强权和暴力的源泉。

——申霞艳,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

谁带回了杜伦迪娜

(节选)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邹琰译

第七章

转身朝向窗户去确认天是不是亮了的时候,斯特斯认为在自己的枕头上看到了一根细细的金色头发。这是什么?他自忖,但是在进一步思考之前他又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当他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他检查了一会儿自己的枕头,想发现些什么,然后无声地起来,靠近窗子,抓住把手,确认窗户夜里没有被撬开。他搞不清,他是不是只是刚刚想象到杜伦迪娜的墓打开了,风吹得她的头发在轻轻摆动,还是他已经在梦里见到了她。然后他又瞄了一眼他的枕头。他的神经真的很衰弱了,因为只要稍微一会儿功夫他的思绪就会被牵到这样的想法上来。他很肯定自己见到了那根头发,所以留心观察了一下对面的屋子。几个星期前,他见到那个屋子里有一个年轻姑娘正在窗户后面梳头发。要是还是好天气时节,窗户是开着的话,他肯定会觉得是北风把她的一根头发吹到他这里了。“斯特斯,”他妻子半睡半醒地说,“你又大早起来了,呒……”

她嘟哝了几个没法理解的词,但是,她没有像平常他叫醒她的时候那样把头钻到被子里去,而是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他们要杀了你,用他们的……他们怎么叫这个来着……研讨会!”

研讨会这个词从她妻子口里说出,在他看来和她刚刚的嘟哝一样奇怪。

研讨会,他在心里重复,好像想抓住这个词的原始意义。这个词是常用的,但是笼罩在这个词上的恐惧,是新的。这是一种恐怖,和其他很多恐怖不同,它没有上溯到深远的过去,而是由对未来的看法所激起的。

斯特斯把目光投向灰色的地平线。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思想越来越频繁地走向未来,但是这并没有让他舒心,只是让他更加焦虑。

一小时以后,他出了家门,再一次抬头看向可能飞出金色头发的窗户,快步地朝办公室走去。

“有什么新事?”他问副手。

副手向他列举了夜里已经通知他的事件。

“没有其他的?”斯特斯问,“没有不寻常的事?没有毁坏墓地的?……眼下这时节,我们什么都可以期待,不是吗?”

副手告诉他,没有收到这种性质的事件的报告。

“是吗?……那么,陪我去老修道院。去看看准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决定在老修道院的内庭举行大会,那儿很大,可以容纳大约两干人。整整好几天,木工都在努力架设给来宾的木板看台,上面还盖了防雨布以防下雨,还有一个讲坛,大家认为斯特斯会在那上面发言。

集会要在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天举行,但是,从这个星期中以来,这个地区的大部分旅店,尤其是最靠近老修道院的旅店,还有大路上的所有旅店,全都满了。那些被邀请的客人,教会的,世俗的,不停地从这个公国的四面八方拥来,从邻近的公国和公爵、伯爵领地拥来。大家还在等待来自最遥远的公国的客人,还有帝国首都圣主教的使节。

这几天,大家看着大路上马车成队地经过,大部分车门上都装饰着纹章,车里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佩戴着和豪华马车上同样图案的绣出来的纹章,大家一边互相聊天,一边丰富自己关于亲王宫廷、礼节、头衔、宗教阶品和世俗等级的知识,这是他们一生都没做过的。只有在这时,他们才明白了这件事的规模和异乎寻常的重要性,他们一开始,在十月十一日的夜里,还只是把它看做一个简单的幽灵故事。

斯特斯和副手从一个昏暗的侧门进去。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木工已经收拾好了工具,然后离开。一场细雨打湿了露天的阶梯。

斯特斯走到他将要发言的讲坛,在那立了一会儿,眼睛盯着空空的阶梯。

他凝视了好一会儿,突然,他动作猛烈地把头转向右边,然后又转向左边,就好像有人叫他,又或者他突然听到了喊叫声。

他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然后,迈开大步,离开了。

无比期待的这一天的黎明终于升起来了。这是寒冷的一天,想到这是个星期天,这样寒冷的天越发让人觉得冷冰冰了。海拔很高的云一动不动,就好像被牢牢系在了天上。修道院的内庭,除了预留给高层官员和来宾的看台以外,一大早就挤满了人,数不清晚来的人要想听到些什么的话,就只能挤在外面,挤在围墙外面延伸的一块空地上。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知道点东西,甚至要迅速地知道,因为消息触及到的第一个圈子就是他们,然后再一波波地扩及到整个世界。

大部分人为了御寒,特别是为了挡雨,全身裹在暖和的灰羊皮下。他们看着没有尽头的马队和车队到来,从那上面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来宾。这些来宾事先就面带愠色,好像这件要钻到这个围墙里、钻进他们肋骨里的事,比那疯狂的龙卷风还要有破坏性。

哦,他们来这是要面对灾难——或者神谕。

在内庭,看台慢慢地坐满了。最后几个就座的是本地大主教陪同地亲王使节和拜占庭的代表,以及斯特斯。斯特斯穿着佩有徽章的黑色制服,徽章上画着狍子角。他显得更加高大,但是也显得比平常更加苍白。

大主教脱离那队来宾,朝讲坛走去,看起来是要开始会议。

无数个声音在喊着:“嘘”!但是,慢慢地,宽阔的内庭里静了下来。差不多就要完全静下来的时候,一阵人们没有料到的喧嚣从寂静中升起。那是留在修道院围墙外面的人发出的喧嚣。

大主教竭力想用胸径嘹亮的声音说话,但是他没有能够让自己的声音真正响彻在大教堂中殿。他开始对自己轻微的语音感到生气,清了清嗓子,不过内庭太大,他可怜的嗓音被减弱了,要是内庭的围墙不是那么矮的话,也许这墙壁还能帮助他在演说时增加回声和音量。不过这位高级神职人员仍然继续他的发言。他简略地提了一下这个扩大会议的目的,召开这个会议就是为了澄清一个大骗局,这个大骗局很不幸就发源在这个小镇,是“所谓的某个人从坟墓里出来,带着某个活人旅行”(他强调了“某个人”、“某个”,暗示他讨厌提到康斯坦丁和杜伦迪娜的名字);他提到这个骗局在整个封地都引起了反响,其影响超越了地界,甚至超越了阿尔巴尼亚的国界,如果放任这样的异端邪说发展的话,就会导致无法想象的灾难;最后他还提到罗马教廷竭尽全力利用这个异端来反对拜占庭的圣教,而圣教为了揭穿这样的骗局采取的种种措施。

“现在我要把发言权,”他总结说,“让给斯特斯上尉,他负责调查这个事件,将对事件的发展提出一个详细的报告。他会详细地向你们解释这个骗局是怎样策划的,他会告诉你们躲在这个所谓的从坟墓里出来的死人之后的是谁,这个和死去的哥哥所做的所谓旅行的真相是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以及所有这一切又是如何被揭穿的。”

强烈的私语声覆盖了他最后的几句话,就在那时,斯特斯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朝讲坛走去。

他抬起头,注视着人群,等着最早的一波遍及开去。他用一种非常低的声音说了前几句话。然后,慢慢地,寂静越来越深,他的声音也赢得了力量。他按照时间顺序陈述着发生在十月十一日到十二日夜里以及之后发生的事,他提到了杜伦迪娜回来了,她肯定自己是在死去的哥哥的陪同下回来的,他也提到了自己的怀疑是一个骗子掺和这个事件当中欺骗了杜伦迪娜,怀疑是杜伦迪娜自己欺骗了自己的母亲和他,怀疑是这个年轻女人和她那神秘的同伙一起策划了这个骗局,或者怀疑这件事就只是一个推迟的复仇,是某种报复或是遗产继承事件。然后他回顾了为了找到真相所采取的措施,他提到了对这个家族的档案进行研究,对旅馆和驿站进行控制,但是所有为了稍微澄清这个谜所展开的努力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接着,他提到了最初流传开来的谣言,提到了哭丧妇,提到了怀疑杜伦迪娜是疯子,她那和哥哥的旅行是她病了以后想象出来的结果。不过,他继续说,派到她家的人回来证实说确实有过这次旅行,还有人见过这个把她带到马上的骑士。然后,斯特斯描述了自己和公国其他官员为了解释谜团不得不采取的新行动,这行动最终促使那个骗子,也就是说那个扮演死去的哥哥的男子,在邻近的伯爵领地里的罗伯特两兄弟旅店被抓获。

“我亲自审问了他,”他继续说,一开始,他否认认识杜伦迪娜。他全盘否定,只是在我命令让他受刑的时候,他才招供。

接下来我说的这些就是他所说的真相。

斯特斯转述了犯人的供词。人群中,一阵安心的低语声伴随着他的每一句话。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个阴森森甚至死气沉沉的故事,会像在微微的北风作用下一样,被这个流浪商人的感情艳遇给唤醒。那起伏的私语声跨越了修道院的围墙在空地上传播,就像刚才的寂静、颤抖和惊骇轮番穿越过围墙一样。

“这就是那个犯人宣称的,”斯特斯提高了声音说,“那时是午夜……”

更加静得深沉了,但是从最后几排升起的低语,尤其是从外面传来的低语,还是听得见。

“他说完他的故事的时候是午夜,就在那时我……”

这时,他又一次停顿,用最后的努力尽可能地把这寂静的地毯远远地铺开去。

“那时,令我的副手惊讶的是,我下命令让他重新受刑。”

斯特斯的眼中闪着魔鬼般的光芒。他仔细看着这些无声的面孔,看着看台上的人那些阴沉的五官,然后重新开口:

“我之所以让他重新受刑,是因为我怀疑他讲的话的真实性。”

尽管寂静继续延伸,斯特斯好像感到一阵轻微的地震。现在,去吧,他想,彻底地解脱了。去摧毁一切!

“他坚持了一个星期的酷刑,然后,在第八天,他终于招出了真相。换句话说,他承认他之前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他最先感受到的地震,确实发生了:现在地震的声音——一阵闷闷的轰隆声,虽然有点滞后,但确实像任何一次地震的声音,显得很有力。刹那间,他朝自己的右边掷过去一个简短的目光,那里还是暗哑的。只是看台上凝固的面孔全部都变阴沉了。

“那是彻头彻尾的一大套谎言,”斯特斯继续说,很惊讶自己没有再被打断,“那个人从来不认识杜伦迪娜,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他从来没有和她旅行过,也没有和她做过爱,更没有在十月十一日到十二日的夜里带她回来。是有人给钱让他来编造这一个骗局的。”

斯特斯抬起头,等待着他自己也不能确定的事情。

“是的,有人给钱,”他重复,“他自己招供了这一点,给钱的人我不在此说出名字了。”

他又做了个短暂的停顿。人群突然显得离他很远。也许那些叫声再也不能触及到他。那些矛头和爪子也不能。

“一开始,”斯特斯又说,当这个骗子否认认识杜伦迪娜的时候,他扮演得很出色,他之后也同样表演得很好,当他承认带她回来的时候。但是就像伟大的骗子经常被微小的细节出卖一样,他也是被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出卖了。因为想着要表现得有说服力,尤其是觉得自己达到了目的而过早地高兴,所以导致他说出了很多多余的细节,就是因为这,他那虚妄的面具才掉了下来。

所以,这个骗子,这个杜伦迪娜的假想的同路人……

“那么,谁带回了这个女人?”大主教在他的位置上大叫,“死人?”

斯特斯转头朝向他的方向。

“谁带回了杜伦迪娜?我会回答您这一点,因为我是负责这件事的。请您耐心,主教阁下,请你们耐心,尊贵的人们!”

斯特斯深深地吸了口气。另外有成百的人的肺也和他的肺同时鼓胀了起来,他感到周围的空气都被吸动了。他重新把目光缓缓地从爆满的内庭扫到看台的阶梯,看台脚下成排地站着守卫,手交叉着。

“我一直在期待这个问题,”斯特斯说,“所以我现在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他做了个新的停顿,“是的,我已经很严肃地准备回答。我所做的细致的调查到现在已经结束了,我准备的文件是完整的,我的信心没有丝毫不足。尊贵的人们,我准备回答你们想知道是谁带回了杜伦迪娜这个问题。”

斯特斯又精心安排了短暂的安静,他在此期间把头转向四周,好像想在用嘴巴表达之前,首先想用眼睛去传达真相。

“杜伦迪娜,”他说,“确实是被康斯坦丁带回来的。”

斯特斯整个都绷紧了,等待着预料的低语、笑声和别人对他的喊话:“但是两个月来,您努力想说服我们相反的事情!”但是人群中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形。

“是的,杜伦迪娜是被康斯坦丁带回来的。”他重复一遍,好像是怕人们没有听清楚。但是,从他们的惊愕可以推断,他刚刚的话确实到达他们那里了。就在那一刹那,他甚至觉得安静得太过分太深沉了,好像是害怕的缘故。

“因为我答应过你们,尊贵的人们,还有你们,尊敬的来宾,我要向你们解释一切。我只是请你们有耐心听我说。”

这时候,斯特斯唯一想的就是要保持清醒。目前,他不要求其他什么了。

“在你们上路之前,至少在你们出发前,或者是在到达这里之前,你们全都听说了杜伦迪娜·弗拉纳也奇特的婚姻,这个婚姻就是这件事的来源。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要不是康斯坦丁,新娘的一个哥哥,向他母亲承诺,每次母亲开心或者伤心的时候想要杜伦迪娜在家,他就会带她回来,那么就不会有这第一桩和相隔那么远的国家缔结的婚姻。你们也知道,弗拉纳也家,和整个阿尔巴尼亚一样,随后马上遭受了残酷的死亡的打击。但是,没有人带杜伦迪娜回来,因为那个答应带她回来的人死了。你们清楚母亲大人对儿子违背承诺的诅咒,你们也知道三个星期后这个诅咒就被大声说了出来。杜伦迪娜最终重新出现在她亲人家里。正是因此我肯定而又肯定,杜伦迪娜不是其他任何人带回来的,而是被康斯坦丁带回来的,因为他发的誓言,他的承诺。这个旅途不能也不应用其他任何方式来解释。康斯坦丁是不是出了坟墓来完成他的使命并不重要,那个在黑夜离开的人是谁,骑什么马,哪只手抓的缰绳,哪只脚踩在马镫上,沾满路上尘土的头发是谁的,弄清楚这些都不重要。我们每个人在这个旅行当中都有份,因为康斯坦丁的承诺,带杜伦迪娜回来的承诺,已经在我们中间发芽。所以,如果要更准确些,我会说,是我们所有人,透过康斯坦丁,把她带了回来:我们躺在教堂墓地的死人,在这儿的你们,还有我……”

“啊,你!”大主教从他的位置上吼叫,“你终于承认自己参与到这件坏事当中了!”

“我们所有的人……”斯特斯说,努力想明确他的想法,但是大主教的声音取代了他的声音。

“你在为自己说话!”他叫道,“顺便说一下,我很想知道,在九月三十日到十月十三日之间的这段时期你在哪儿?啊?”斯特斯面无表情,毫无血色。

“回答,上尉!”一个声音说。

“好的,我会回答,”斯特斯反驳,

“在刚刚提到的那段时期,我正在执行秘密任务。”

“啊,又是秘密!”大主教叫喊,“好吧!为了知道真相,我们希望你给我们说说这个任务是什么。”

“这种任务,在我们完成之后,我们自己就会努力忘记。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这一次,被围墙反射过来的人群的喧嚣,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停歇。斯特斯深深地吸了口气。

“尊贵的人们,我还没有说完。我想要告诉你们——我尤其想要告诉远方的来宾——那种崇高的力量,可以打破死亡的法则。”

斯特斯又停了下来。他喉咙中唾液干了,很难发音,他仍然不停地说着,他高谈着承诺,谈论它在阿尔巴尼亚人之间的传播。

他在说着的时候,看到人群中有个人朝他走来,手上好像拿了个重物,也许是块石头。他们要开始了,他想,他用手时碰了一下斗篷下的剑的把手。但是当那个人靠近时,斯特斯发现那是拉当家的儿子,他不是拿块石头来打他,而是拿着一个小罐子。

斯特斯微笑着,抢过小罐子喝下去。

“现在,”他继续说,“我想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种新的伦理法则会在我们之中诞生和传播。”他提到了世界形势的严峻性和显得阴暗的未来。大国小国、宗教教派、人种种族、活人死人,都不停地互相冲突。所有人都互相责备,互相攻击,互相给对方设圈套。而阿尔贝里人的国家就在这样的暴风雨中航行,像在一片大海中颠簸摇晃。

斯特斯提高了声音:

“面对危险,每个民族都磨尖了自己的防御工具,要是这工具不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们就会打造新的武器。悲剧如果还没有到达阿尔巴尼亚的边界,那迟早也会到的,只有目光短浅者才不明白这一点。所以问题提出了:在世界气候恶化的背景下,在这被称为没有宗教信仰的罪恶和卑鄙无耻的时代,阿尔巴尼亚人的面孔是什么?是迎合罪恶还是反对罪恶?简单地说,是为了生存而毁容、贴上新的面具,还是保存自己远古以来的五官?……我是一个国家的仆人,我对个人外表很少感兴趣,如果康斯坦丁之行中有个人外表的话。我们每个人,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君王,无论是恺撒还是耶稣,在每个人人的外表之下都藏着深不可测的谜。但是,我作为一个官员,我提到这个问题的普遍的外表,也就是关于阿尔巴尼亚的整体外表。考验它的时刻就要到了,要在自己的面孔和面具之间做选择了……但是,要是我们选择成功地从自己内心最深处建立和承诺一样崇高的制度,那就证明阿尔巴尼亚正在做出正确的选择。它要保留它永恒的面孔。我觉得这是非常根本的。它将保留这个面孔,不是像狂叫的野兽一样逃离这个世界,而是与这个世界结合。而康斯坦丁就是为了给阿尔巴尼亚、给剩下的世界带来这个信息才从他的墓里出来的。”

斯特斯再一次扫过在自己面前延伸出去的无数的人群,然后扫过左边和右边的看台。他觉得好像在这儿那儿看到有泪水在闪烁。其实,大家的眼睛都是完全空洞的。

“但是这个信息并不容易接受,“他又说,“它需要一代接一代沉重的牺牲。它将比基督的十字架更況重。现在我要结束对你们说的话了。”斯特斯朝亲王使节坐着的看台转过身,“我想要补充的是,既然我的话并不符合我的职务,或者暂时不符合,我宣布从现在起辞去我的职务。”

他把右手放到那个缝在自己斗篷左侧的白色狍子角的徽章上,然后,用一个干巴巴的动作,把它扯了下来,让它掉在地上。

他没有再说,走下木楼梯,头直直地穿过人群。人群带着一种夹杂着恐惧的尊敬在他经过时散开。

从那天起,任何地方都没有再看到过斯特斯。任何人,他的副手、亲人,甚至他的妻子,都不知道或者说不出在哪儿能找到他。

在老修道院,木看台和木讲坛一个一个地拆除了,搬运工把模板和大梁搬走,修道院的内庭再也没有任何会议的痕迹留下来。

但是,没有人忘记斯特斯曾经说过的话。这些话口耳相传,以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迅速,从一个村庄传到另一个村庄。谣传说,斯特斯在他的发言之后就被逮捕了,不过这被证实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有人说在哪儿瞥见过他;或者说听见过他的马快步小跑的声音。哪能听得出来。还有的人坚决声称在北方的大路上见过他。

他们肯定自己认出他了,尽管那时是黄昏,他的头发沾满了最早的尘土。去搞清楚……人们说。主啊,我们的思想还有什么地方去不了啊!有人用颤抖的声音,用像冷得发抖的声音总结说: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他把杜伦迪娜带回来的。你怎么敢说这样的事!

为什么这会惊到你呢?前一个人反驳说。我,从她回来的那天起,就再也不对任何事情感到惊奇了。

正如可以预料的那样,那关于婚姻距离远近的争论眼看着又复活了。那些支持近一点的婚姻观点的人看起来好像占了上风,但是他们的对手也很顽固。两方面都从这个死人之行中找到了不同的解释。支持遥远婚姻的人特别强调要遵守承诺,当然把康斯坦丁尊为代言人。另一方则把他的马上之行看成一次后悔的旅行,也就是说他出了坟墓是去弥补过错的。还有的人,单单把他的长途奔波看成是调和远近两个极端的一种尝试,他自己就在远近两个极端之间被撕裂,就像受到乱伦的诱惑一样。这种说法很少有人去听。

人们感到就近结婚的想法占了上风。人们越来越经常提到玛利亚·玛昙伽的悲惨故事,尽管有那个致命的反对原因——傻子帕罗克,他越发频繁地在村里的小路走来走去,让人无法理解。

有一天,大家发现那个可怜的白痴没气了,在最初一阵惶恐之后,大家明白,杀人永远也不会得到证明。像其他很多事情一样,这件事有两种解释方式:那些支持遥远婚姻的人肯定他是被他的亲人杀的,也就是说是支持就近结婚的人杀的,目的是想扫清路上日日夜夜危害他们的证人。而这些支持就近结婚的人则固执地声称,是支持遥远婚姻的人犯了杀人罪,目的是为了说明即使他们的理想失去了力量,他们仍然准备抵抗,哪怕是要让人流血。

但是,尽管有这个新的因素加重了争论,杀死一个傻子和杀死一条狗还是不同的,这种谋杀经常会产生和解,而这件事和其他杀死傻子的案例一样,现存两个阵营中的紧张突然就松懈了下来。

时间好像在起作用,从次就垂青近处结合的婚姻。可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这事在其他任何一个季节都会很正常,可是在这个时期这个冬天就不正常了:这个镇的一个年轻未婚姑娘去找她那在某个遥远角落的郎君了。在这样的时刻听到一个新杜伦迪娜,所有的人都震呆了。大家心里想着,在刚刚发生那样混乱的事之后,这个姑娘的家里肯定要把这个婚礼取消,至少也会把婚事推迟到以后一个日子。但是根本没有。婚礼真的如期举行了,新郎的亲人从他们的国家来了,有些人说走了六天,有些人走了八天,在好吃好喝尽情歌唱之后,他们带走了年轻的妻子。

全村的人几乎都像陪着以前可怜的杜伦迪娜一样,从教堂就陪着新娘。看着在白纱下那样美丽缥缈的新娘,无数的人肯定在心里想,会不会有一个幽灵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把她带到她家门口。至于新娘,她骑在白马上,好像没有流露出丝毫对自己命运的害怕。而那些人,眼睛看着她,摇着头,说:“天哪,也许今天的年轻新娘们都喜欢这种事。也许她们喜欢抱着一个人影,在黑暗和虚无中,骑马夜行……”

—九七九年十月,地拉那

伊斯梅尔·卡达莱

伊斯梅尔·卡达莱(-),阿尔巴尼亚著名作家,写小说和诗歌。他的许多作品都在讽刺和批判专制社会,其中一些出版之后曾一度遭禁。目前定居法国,用法文写作,而作品则在全世界传播。他的《亡军的将领》《破碎的四月》《梦幻宫殿》等作品已经翻译成了汉语。年,他从加西亚·马尔克斯、君特·格拉斯、米兰·昆德拉、纳吉布、马哈福兹、大江健三郎五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脱颖而出,获得首届布克国际文学奖,并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

一日一书

红书

作者:[瑞士]荣格

译者:林子钧/张涛

定价:68.00

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

出版年:-07-26

《红书(荣格手稿中文版)》拉丁文书名为《新书》(LiberNovus)。约创作于年到年间,记录了作者个人的梦境、灵魔与精神追寻历程。荣格生前拒绝出版,直到其去世后近五十年,此书方得见天日。年,荣格与弗洛伊德决裂,开始发展自己的理论体系,一度备受幻觉折磨而濒于崩溃。荣格身陷中年危机,重新审视生活,从内心探索最深处的自我。他将一些梦和幻象记录下来,整理成《黑书》,同时着手幻象内容的写作,形成私密之作《红书》。《红书》是荣格日后写作的主要灵感,由此生发出一整套的分析心理学理论。此书的出版为我们开启了一扇理解荣格著作的窗口。荣格曾于年谈到《红书(荣格手稿中文版)》:“我跟你谈到过那段岁月,追寻内心图像的那些年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时光。其他一切皆发源于此。《红书(荣格手稿中文版)》就始于那时,在那之后的枝枝节节几乎无关紧要。我的一生都在阐释那些意象,它们从潜意识中迸发,像一条深不可测的河流,在我的内心泛滥,几乎要毁灭我。这些已超出我的一生所能承载。后来只是一些外在的现象、科学的阐述与生活的融合,而包孕一切的神奇开端就在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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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陈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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