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拉那

01可能不是音乐科隆地志学不要在

发布时间:2021/3/31 23:28:27   点击数:

V.A.-IHaveLeftYouTheMountain(ApparentExtent;)

我第一次见到volkerzander是在柏林,在朋友工作室的趴踢上。但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那天人很多,我只记得突然有人凑过来讲中文,那是以前住在大理的罗洪·让诺,身上有股烟、麻、口水、啤酒混合的气味,也就是所谓的嬉皮味。

后来volker来信,问我要不要参加一个音乐节。不过,再后来,那个音乐节钱不够了,我也就没有参加成。在后来和再后来之间,我一直努力地回忆他的长相,一边回着邮件,讨论日程之类。

年5月,我和骏园去科隆演出,就又见到了他。他长什么样呢?很难说。首先他的穿着、头发、神情,换成一个中国人,就是一个保安。是闲着没事,在楼下门厅袖着手打盹的那种保安。当然他个子挺高,人也壮,两手一垂,像个圆乎乎的泥人。可能是保安闲极无聊,捏出来的。

演出之后,第二天,我们聊了一会儿乐器。我们决定设计一款两声道正弦波发生器,找人订做,一人一个。他说你知道hermanvonholmholtz吗?他设计了世界上第一台合成器,但不是用电的,是模拟的。我们的乐器,就可以叫holmholtzbox。

后来我找孟奇做这个盒子。小菜一碟。结果孟大师做了个噪音盒子。再后来我们俩都没钱了,就顺水推舟,不做了。

再去科隆,是12月了。我说我住在牙医马蒂亚斯家,他说好,咱们在街角咖啡见。我说起5月份他送我的唱片,“ihaveleftyouthemountain”,大山啊我离开了你。我说我多么地喜欢它。我们一人吃了块蛋糕。他喝了两杯咖啡,我喝了两杯茶。这中间,我们还聊了聊科隆音乐,从斯托克豪森到火星鼠,瓦尔特·齐默曼和他的美国朋友们,staubgold厂牌和a-musik唱片店,齐林斯基和媒体艺术,桥音乐节。然后他说,咱们应该散个步。

这次散步让我有点惆怅。我想,以后不可能总有这样的散步了。

我们先是走到他工作室,拿了几张要送我的唱片。他顺便指着旁边的小街说,这曾经是科隆最大的街。

然后我们路过了科隆音乐学院、以前的科隆电台电子音乐工作室。我们停在现在的广播公司大楼下面,他说,这里就是斯托克豪森和marybauermeister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玛丽·鲍尔梅斯特,后来他们结婚了。然后是二战后科隆的第一个咖啡厅,那时候所有的文人和艺术家都踩着残砖碎瓦,去那里混,现在呢是卖甜甜圈的连锁店。后来我们不紧不慢,进了大教堂,继续聊天,走到一半的时候,volker顺口说,看,这个就是格哈特·里希特的彩玻璃窗。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似的,说,斯托克豪森的《少年之歌》,是为在这里首演而定做的。你想象一下那样的混响!啊我操,我说,那么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真正的《少年之歌》啊。然后我们拐到一条小巷,一边聊着罗马时代铺路用的砖。他说哦对了,这里是斯托克豪森和玛丽·鲍尔梅斯特第一次接吻的地方。我们就聊起了科尼柳丝·卡丢,他曾经做过斯托克豪森的助手,后来写了那本书,《斯托克豪森为资本主义服务》。也可能不是在这条巷子聊的。我现在有点模糊了。我想要再去一次科隆,把那些房子、故事、不复存在的咖啡馆,再给连起来。应该说,我们的散步,是沿着一个地形的逻辑,也沿着故事的逻辑。那个逻辑还在,它不是惟一的逻辑,但就像即兴音乐,一旦发生,就有道理了。

我记得,走着走着,天慢慢黑了,volker一抬手,说,那就是玛丽·鲍尔梅斯特曾经的工作室,约翰·凯奇、白南准、乔治·布莱希特,他们都在这儿混过。这时候,已经看得见莱茵河了,视野开阔了,有几艘游轮在河里待着,背后黑黢黢的,是对岸,正在变得模糊。volker说起年还是年的那次表演:鲍尔梅斯特和她的朋友们,把钢琴抬出工作室,抬到河边,或者是桥上,扔进了莱茵河。

我们还走过了一些古老的啤酒馆,几个艺术家设计的石头堆、雕塑,商场外墙上的一件旧的声光装置。在远望着大教堂和火车站和霍亨佐伦大桥的时候,volker说你看,有一天奥地利皇帝说,有一天,我要坐火车去看大教堂,然后他们就修了铁路、大桥还有火车站,下车就是,他们真的做到了。那是工业革命的时代,也还是皇帝的时代。

在街边一个小小的喷泉边上,volker让我看里面的水,“那是给鸟喝的”。那喷泉下面的池子是扁平的圆盘,纹路呈螺旋形,有人说那就是科隆的中心,或者世界的中心。但volker说,我刚搬来科隆的时候,经常散步,也常常盯着这个喷泉看,我想它是一个给鸟做的雕塑,如果从高空,从鸟的视角看下来,它就是一只眼睛呀。妈的有谁会用这样的尺度和角度去看一个喷泉呢?只有volkerzander。

在走近那个池子的路上,volker说起他的大学。他曾经深受“深度地志学”的影响。deeptopology。

volker给我的那张唱片,《大山我离开了你》,是他的厂牌apparentextent和别的机构合作出版的。apparentextent怎么翻译好呢?明显的范围?视觉范畴?apparent有一种客气的,或者说,因为胸有成竹而不紧不慢的味道。extent很短,但有5个音节,需要精确和娴熟,或者说不假思索的气度。

这是年,第15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上,阿尔巴尼亚国家馆的一个项目。10首歌,每一首由一个作家,或者诗人,或者艺术家来写词。由阿尔巴尼亚南部的村民演唱。

唱片的制作人是英国人petermeanwell,皮特·敏威尔,他在挪威卑尔根担任borealis音乐节的总监。我去那里表演过,演的是噪音催眠。我看了看节目单,从怪逼易装歌手到欧洲即兴音乐,到噪音摇滚,到埃及女性电脑音乐,到声音装置,还有在电台播出的广播艺术。他的音乐节并不是无所不包,而是有种特别的逻辑,伸展得很充分就是了。

母带处理是nicholasbussmann,尼古拉斯·布斯曼,是我在柏林最好的朋友。第一次见到vollerzander,就是他办的趴踢。现在我的电火锅留给了他,有时候他会买一些海鲜来涮,搭配大量蔬菜,用芝麻、芝麻油、小尖椒、蒜茸配蘸料,再喝点气泡酒或者半干型的白葡萄酒。上次去科隆之前,我在柏林,就在他家吃了这么一顿。整顿饭,惟一的肉是我带去的芥末酱夹心香肠,是烧烤用的,涮着吃非常可口,不知道北京能不能买得到。

唱片内页里,有一篇文章,是一位音乐人类学家写的。他说,第一次到阿尔巴尼亚南方的vl?re,人们让他不要吃鱼。因为年,附近海湾出了一次海难,死了几十人。据说直到现在,那些鱼还是吃了人肉长大的。

阿尔巴尼亚有大约43%的人生活在国外。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在国外。主要是打工。主要是90年代以来,因为原来的政权垮台,出国更容易了。上述海难的死者,就是去打工的。

这张唱片里的歌,都和出去打工这件事有关。确切地说,是阿尔巴尼亚人多年来发展起来的一种悲歌。早在二战前,他们就去奥特曼帝国、罗马尼亚、美国、澳大利亚、阿根廷打工。这种离别,已经是一种传统。人们在送别的时候,或者想念的时候,会聚在一起唱歌。用学者的话说,是分享痛苦。那种唱歌,听起来也的确像是哭、喊、嚎啕。那些妈妈、姐姐、爸爸、叔叔、兄弟,聚在桥头、教堂前、树下,不光是唱给即将离开和已经缺席的人,也和其他的村民们有了联系,也就是所谓的声音的共同体。这种歌就有个名字,叫做kengekurbeti,劳工悲歌。

这些歌呢当然不完全是即兴创作的。它的原型就是著名的阿尔巴尼亚多声部合唱,或者说阿尔巴尼亚平行复调。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给了它非遗称号。从地理上说,这是特指阿尔巴尼亚shkumbin河以南的风格,也是广义上的地中海复调合唱传统的一部分。从历史上说,它的源头在拜占庭帝国时代。

第一个人先唱,停下来的时候第二个人唱,他们轮流独唱,然后合唱就出现了,至少需要4个人,他们唱第一个主唱的歌词的元音。对了还有第三个独唱,他用一个旋律性的和声来配合合唱……但这样的描述意义不大。我的第一印象并不是结构,而是声音。独唱,尤其是第三独唱的波浪一样的声音,抖动的。然后合唱的人交替换气,唱出一个非常长的音,就像是用合成器演奏长音,很迷幻。这些声音并不非常释放,不具表现性,也许是因为歌词,唱歌的人可能会觉得陌生。总之比较松弛。迷幻。

多声部合唱,最有名的当然是保加利亚国家广播电视台合唱团的那套“神秘之声”,最早是4ad出版的,后来是nonesuch。那个录音用了很大的混响,歌手也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也就怪不得会非常4ad。侗族大歌也出过大混响的cd,听起来更接近卡拉ok。我最近对混响和延时效果非常过敏。事实证明,干的录音可以更有磁力。这个阿尔巴尼亚录音就挺干的,但磁力不会输给京都延暦寺的天台宗僧人诵经。

劳工悲歌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小知识分子在搞工运。我就想到了是不是可以翻译成“打工苦”,或者“流浪歌”。然而当代汉语里,并没有对应的东西。没有告别的歌。

别说没有告别的歌,根本就是没有民歌。就算有,也限定在一个前现代山村的气泡里,不能和外界接触。一旦出来打工,就只有流行歌了。应该说,《流浪歌》这样的曲调,它自己就在流浪。它并不是没有民歌的因素,但又像是民歌经过倍稀释和忘记,剩下来的东西,在流行歌那里借尸还魂了。这当然可以说是一种现代性。但是肯定是被现代性碾压之后的那部分。我不是说,中国的策展人,就应该也去找一些背井离乡的诗人、学者、概念艺术家,来给刘三姐写歌词,然后也去找旅游局搞个几千万,搞前卫山水秀。还是说回唱片吧,唱片这件事,便宜,简捷,而且和表演关系不大,它是听唱片的人自己演奏出来的音乐事件。那些歌词,包括一段卡夫卡的《城堡》(“你不属于城堡,也不属于村子……”),在这些歌里,起到了碾压现代性的作用,它是在播放的过程中起作用的。

这张唱片,据说很受欢迎,最近要做意大利语的版本,销往意大利的阿尔巴尼亚社区了。

写歌词的人里,我最熟悉的是法国作家米歇尔·布托。我有一套具象音乐作曲家henripousseur和他合作的cd。

有一种说法,说那些古老的,或者民间的音乐、戏曲,听起来很前卫呢。就像是非洲艺术之于毕加索。我觉得这里面包含两件事。一是,我们其实是用一个前卫的,激进的眼光去看那些传统的。就好像大卫·霍克尼会把摄影术的定义提前到16世纪。或者高居瀚用抽象表现主义谈王蒙。二是,前卫本身就并不新,这是它的本性。前卫音乐听起来都不时髦,也不精致,反而往往是粗糙的,透着一种土气。与其说它超前,不如说它跨越时间,从当代里面揭发出了原始,也绕开时髦,去接近了普通。

当然还有第三件事,就是这些民间也并不传统。徽班进京才二百多年呀。中美洲人自古有吉他吗?所谓的古法压制老白茶,才几十年。传统自己也是每天都在变化的,传统一直包含着革命。梅兰芳改戏的时候,不亚于鲍勃·马利发明雷鬼乐吧。当然了,雷鬼乐也不是他一个人发明的。

当然还有第四件事,那就是,这样说话的人,其实就是个二逼。

后来volker去看我在媒体艺术学院的演出,带了一整盒14张这个唱片给我。

虽然并没有阿尔巴尼亚人离散的痛苦,但这样的一个朋友,现在的确是在我的生活中缺席着。

现在文章也要写完了,应该翻译一下他的名字:弗克·赞得。

我刚才用googleearth找了一下那个喷泉。叫做taubenbrunnen,鸽子喷泉。从高空看下去,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我想,如果是鸟的话,应该看得更清楚一些。毕竟它们要去喝水。

.2.5

年,科隆大教堂附近,给鸽子喝水的水池,“taubenbrunnen”。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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