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所有,
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
不堪持赠君。
南朝.陶弘景
我掬沧浪水,
风送晓星沉。
波里鸥声碎,
千帆影入云。
罗振义于海南
一内蒙古人,会喝酒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没喝过宁城老窖的,怕少。叫宁城老窖,实际产地,是宁城县的八里罕这个不起眼的小镇。这个小镇里,还有一个名字不会被忘记,它就是八里罕中学(简称罕中)。
在山村里的完全中学,又是自治区重点校的,全区只有这一个。它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当然有。
它建于一九五四年,到现在,已经有了六十七年历史。
不是说山沟里飞出金凤凰吗?
且看:
这里有全国"华夏杯″、"环保杯"、"北方杯″征文获奖者多名;这里有全国包括数、理、化、英语等诸多学科竞赛获奖者多名。这里有全国主题作文比赛获奖者多名;这里有师生共创的校园文学期刊《小荷》,其中文字曾多次获奖或获选;这里还有一支参加过全国比赛并获奖的美式橄榄球队;在第六届全国中学生田径运动会上,短跑(m、m)获得名次...
年,学校获国家教委颁予的全国教育系统先进集体奖;两名教师获国家人事部、教育部优秀教师奖;多名教师获全国论文大赛奖(或论文编入国家级教学资料)。
你看,举凡德、智、体、美、劳,数、理、语、化、生;教与学,师与生,拿到的奖项,多到让人瞠目。这种全面发展的教育所产生的综合效应,让这里的毕业生,成了上一级院校的"抢手货",仅进入清华北大这类全国重点院校的,就数以几百计,走进其它院校的,成千上万,从而为许许多多农村孩子走出大山,打开了希望之门。(这些人在毕业后,无论攀上科技殿堂,还是进入广袤田野,他们大多都是坚定的前行者,有的成为行业骨干,有的成为著名学者、专家、教授,有的成为国家重要科技项目的领军者甚至是掌门人。)
成果是怎么来的?
狂沙吹尽,浪涌千迭,一次搬迁,三番创业,个中艰辛,甘苦自知。不以山居患小,不为进城骄大。那种天降大任,舍我其谁的担当,那种一切从零开始,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激励着每一个"罕中人"。
,以65年校庆为契机,在全国各地的罕中学子,发诗心于缱绻,挽流年以缤纷,结丝成缕,绚烂绽放,撰而为文。遂睽违者似忽见,百千里复相亲,昨与今得互鉴,虽历久犹弥新。欣韶华之未负,感同窗之情深,笔涌泉以流响,期罕苑满庭永布芳芬。
当此之时,自该打开这坛用青春作料,青涩为引,投几朵花增色,滴几滴汗借力,朝华生香,夕拾成趣,置岁月之坛,封藏六十七年的八里罕老酒,喝他个一醉方休!可好?可好?可好?可好!
(后边八字,语岀罕中学子王雨峰对张学平撰文的评语,借来一用,就此贴上商标,曰:八里罕!)
二
出宁城县县城天义街,沿南路向西约百十华里,过苍营子梁一溜下坡道,直直地插进一个青瓦绿树的小镇,这就是八里罕了。镇不算大,平时也没有车水马龙的喧闹,是一个清幽的去处。它南耸南山,翠而挺秀;北斜北梁,黄且粗豪。也有春风浩荡,也有冬雪纷飞,在绿树掩映中,罕中显得古朴而静谧。晨钟悠悠,是早起的呼唤,直到暮色融化在读书声里…
但八里罕并非只有罕中,说来,这里可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八里罕街有多大?东西二三里,罕中占去差不多有一半。沿学校西墙角再向西,是镇中主街,街两边有诊所、店铺、饭馆、照相馆,最惹眼的,是供销社。从那里再往西,则是一条河沟。叫河沟,山水下来时倒也汹涌,水过之后,丢下一些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剩下的就是沟了,平时没有几个人,显得清寂。越过河沟西边,有几十户高高低低的民居,再往前可就到头了。南北呢,罕中东西两院中间一条大道,北接北梁,一所小学,挨着一个粮库,对面乡政府,再往北转东,就奔天义而去了。论地方,它确实小了点。但无妨,它会变戏法。那里三、六、九逢集。一到集市,好像突然从哪儿冒出来一样,东西南北、七沟八岔、男女老幼、伛偻提携者摩顶接踵,把两条街塞得满满登登,人要仄歪着身子,才能通过。这时候,那条静悄悄的河沟,伴着太阳的升起,也顿时活跃起来。靠沟两边,那是吃食一条街,卖应季瓜果蔬菜的,一个一个摆着地摊;转角处独轮车上,磨盘大热气腾腾的切糕砣子、盛得浮溜浮溜(方言,满满的)大拇哥(方言,拇指)洗澡的豆腐脑、飘满油花,让嘴里流哈喇子的羊杂碎、滋滋拉拉现磨现摊的大煎饼…是赶集人尝鲜解馋充饥,也是最让孩子们(偶尔也会有罕中嘴馋偷跑岀来的学生)迈不开步的地方。靠南的一片空场,是骡马市。还有经济人。还用褡裢盖住各自的手,在底下神秘地数手指头,讨价还价…刚实行统购统销不久,靠河边提着半个面袋子,卖点小杂粮什么的人也有,但都躲躲闪闪,怕来的并非真正的买主…人喊马叫,熙来攘往,那种热闹劲,就算是冬天,也会让你脑瓜门子冒岀豆大的汗珠子来。奇怪吗?也不。这里曾经是宁城县府所在地,更远一点说,还是宁城县重要的商埠啊!说宁城县位于辽宁、河北内蒙古三省交界之处,真正的交点,其实是在八里罕附近。八里罕东南凌源、西南平泉、正西隆化、正北喀喇沁,要出省(那时是热河省)走走,也就是趟一条河、翻一道梁的事。这才是"一只雄鸡叫,三省闻鸡声″的地方。于是就有了更多的交往,更多的融合,更多的人流(罕中建校之初最早调到学校的马玉海校长是抗美援朝回国转调过来的,还有从承德调来的陈兆庆、鲍振忠、胡栋梁、王孝纯、于光和从建昌调来的袁碧峰、项连德等先辈。)、物流。最早当作罕中校舍的金家、孔家大院,那青堂瓦舍的庭院,那壁垒森严的高墙和开到京城王府井的商号,通达冀、察(察哈尔)、热、辽的商队,都是可资考察的记录。还有一个戏法,可就大了。八里罕向西十多里,有一座鹞鹰山(俗称老鹞子山)。远看地势起伏。稍近,则见山峰犬牙交错,山势陡峭奇峻,是那一带的制高点。据传,远古这里是一片海洋。海里有一条恶鲨,年年兴风作浪,为害百姓,搅得岸上的人们不得安生。人们恨它,却又奈何不得它。一天,飞来一只巨大的鹞鹰,经几回翻江倒海的搏斗,啄瞎了恶鲨的眼晴,随后便一口一口地吞吃恶鲨。它吃啊,吃啊!恶鲨被吃完了,海水退去了,它也累死了,就变成了这座鹞鹰山。从此四海升平,丁壮年丰。远古有多远?是期盼转成神话的一代又一代的传续,还是《山海经》的扩大版?抑或是苍山涌起,翰海横绝的大地魔法?不得而知。但有一件事,却是实实在在的:放羊人、砍柴客,或去山上寻幽探胜的人们,常会在那里的乱石堆间、石隙洞里,捡回残损(也有满完好的)陶壶陶罐,或打磨精细的石斧石杵,或巨大的古生物残骨化石,让人们产生无穷无尽的关于远古神秘的猜测,悬想自已同赤峰红山文化、敖汉兴隆洼文化、凌源牛河梁文化,甚至更加古远的侏罗纪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因缘際会…夸张吗?也不。翻开地图,沿着七老图山东麓展开的泛红山文化最重要遗址,如果把红山同兴隆洼之间用一条横线连起来划一个矩阵的话,右下角是牛河梁,而左边对应的位置,正是八里罕。讫今为止,这个把中华文明向前推进到五千年甚至八千年(兴隆洼遗址,距今年,被誉为"华夏第一村")的红山文化,人们还远未真正认识,它不但是属于中华民族的,必定还会属于人类文明的。到揭开它所有神秘面纱的时候,鹞鹰山下被遗忘的陶壶陶罐们,或许会站出来证明点什么,也未可知。还有一件独一无二的事。初次接触八里罕本地人,同他们交谈,无一例外,都会为那里特别的方言方音感到吃惊。特别是语尾拐的那个弯,比如小北沟,那个沟音的突然的一挑一跳。你问那语调到底什么样?那不会像辛弃疾词"醉里吴音相媚好"那样吴侬软语的软糯,也不似侯宝林相声"谁?我!咋?尿!"那样铿锵,倒有点像你牵着一头小毛驴,顺顺溜溜地走路,毛驴突然脖子一梗,趵了一个蹶子似的,让你感到三分突兀,七分可爱。你不会想到,这个在八里罕街、大北沟、小北沟和廿家子乡南山根(这里曾出土过大批春秋战国时东胡部族文物)等地,流行了近三百年的方言方音,却是汉语言中特别的存在,并以独具三调的方言,被列为国家级濒危方言第个"语保″工程项目。你说,这样的八里罕,还不够奇妙吗?就是这个八里罕,在抗日战争中,它是重要的革命根据地;就是这个八里罕,解放后,成为宁城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县府所在地;还是这个八里罕,在县委、政府搬走后,一个机构迁出去,一颗种子落下来。在解放了,站起来了,更加期待文化翻身的三十万宁城人的热切期盼中,年4月,热河省宁城初级中学诞生了!八里罕这个山沟里的罕中一经出世,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不断飞出金凤凰,不断让它的毕业生在各行各业崭露头角,不断扩大遍布全国的"罕中人″的队伍,不断创造宁城县的教育奇迹,也不断地改写着人们对它的认知。有感于此,在罕中六十五年校庆的时候,我写了一首贺诗:毓秀承露南山冈,凤羽参差北梁长。千磨万砺狂沙尽,罕苑星灿满庭芳。(还有一版本,此句为:少年强则中国强)三应该说,我是走了"八"字运的,光八里罕中学,就三进三出。十二岁那年(一九五五),我从天义完小毕业,考入建在八里罕镇的宁城初级中学。晃晃悠悠地坐了两天半大车,才从天义到了八里罕(路上遇雨,老哈河误车,百几十里的路,觉得好远好远),到年高中毕业离校,这是第一次进出。年夏,从天义中学调罕中任教(在罕中读书,又回那里任教的,后来就多了,我该是第一个),到68年5月八里罕中学被撤销,全校师生各奔东西,这是第二次进出。之后,我去了八肯中,在那里建了个八肯中高中,一干,又是八年。第三次则是随文革结束高考恢复来到的。那时唐永生在接到恢复八里罕中学,重新任罕中校长的指令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把我的教师调回来!我在列。"你想当胡汉三的还乡团啊!"文革时一起蹲"牛棚"的难友,十年后见面,我这样调侃他。他收敛了笑容,郑重起来:"教无良师,何以校为!”我握握他的手,笑了。这个追求完美,心气高标,因为罕中十年校庆办岀了超乎寻常的样子,因为高考时要为学生增加一碗鸡蛋汤而被批得"体无完肤"的唐永生,还是那个唐永生啊!在送走三届高考生之后,我被调出罕中。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但,人生漫漫路,我真的离开罕中了吗?
从到,四十年间,细数下来,没有哪一年会没有同罕中、罕中人联系过。现在,社会己经走入信息时代,区区万里,国内国外,常常都像在跟前,就更不用说了。我才明白,脐带是可以割断的,但血脉呢?会断吗?近来,随着六十五年罕中校庆活动的举办,书写罕中感怀的文章像桥梁、纽带一样把天南地北的罕中人、把跨界六十五年(到今年该是六十七年了)的分离变成了又见,变成几十年为一瞬的重逢。读了好多青年才俊们(有我教过的,也有我没教过的)写的如玑如珠的文字,我听见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而每一声响都让人动情、动心…四一场比赛,过去几十年了,却让我至今记得。什么比赛?不是作文比赛,不是演讲比赛,是什么赛呢?还是从头说吧。
入罕中的第三年冬天,开始给我们上滑冰课。冰场也就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在东校区西墙下,一块大镜子似的,在凛冽的寒风中,闪着诱人的灼灼的光。王孝纯老师穿一身惹眼的紫红色运动服,在冰面上轻捷地滑行,一边向围成一圈的同学们讲解滑冰的要领。我们这些孩子谁见过这个呀,小时候至多说是到结冰的河套里抽个冰尜,打个冰岀溜啥的,这种玩法可是从没见过,一个个的都惊呆了,看西洋景似的把眼晴瞪得滴溜圆。待到按王老师教的,把土造的板刀像绑高跷腿子一样绑在自己脚上,大着胆子走进冰场的时候,可就热闹了:有的人成了小脚女人,一点一点地只敢往前挪蹭,有的弓着身子不敢直腰,有的摔趴在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引起一阵阵哄笑和尖叫。我是胆儿大的,也是摔得最惨的:别人都是小心翼翼地上冰,我却大搖大摆地踏到冰上去,右脚刚踏到冰面,好像被一只手猛地向前拽了一把,就实实在在地摔了一个老头钻被窝。我不服气,挣扎着站起来,刚想挪步,脚下一跐溜,又趴下了。这么反反复复,不知摔了多少次。不过,可也没白摔,到下课的时候,我居然成了班里第一个能够滑行的,虽然不时前仰后合地有点滑不稳,但心里那滋味,就别提多美气了!下课后别的同学都走了,我等王老师收拾完场地往回走时,跟过去,低声说:"老师,明儿个是星期天,我想借一双板刀…"王老师回头看我一眼,没吱声,也没停步。我屁颠屁颠地跟着,几乎是央求:"老师,就一天…"直到跟进体育组,王老师绷着的脸一松,笑了,帮我拍拍身上的冰屑:"你这是铁了心了?""嗯!""要学会?""嗯!""要学好!""嗯!""好!那我就借给你,不是一天,是一个月!"他看着我的眼,替我抹抹脸上的泥土,"十二月末,你要代表宁城县,去参加昭乌达盟的冰上运动会,敢不?"
我傻在那里,半晌没吱声,心说,凭啥?就凭我刚上了一堂滑冰课?就凭我那老头钻被窝的本事?而且,那是盟里的比赛啊…"行吗?"我怯怯地问。
王老师说:"你问我吗?我在问你啊!"
我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板刀:
"我这个同你那皮鞋(我把冰鞋叫成了皮鞋)也不一样啊!"
王老师笑了:"这你别管,没事,会一样的。″
一个多月后,我真的参加了盟里的冰上运动会。开始训练时只有姚润如(他早就会滑冰,是县委书记的儿子,用宁城本地话说,是从大地方转来的)和我,但后来得知少于三人不得参赛的规定,就又临时增加了一个人,叫彭国廷。就是这个彭国廷,跟我一道在冰上运动会为宁城县首开纪录,拿到了两个奖。我嘛,得的是少年组全能速滑第二名,心里美美的!试想,从半个篮球场大的跑道上画圈练出来的半拉子,到标准的四百米跑道上比赛,那真是有点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但是我拿到奖了,还是第二名!
赛后我问王老师,“你是啥时候确定让我参加比赛的?”王老师说,“就在上课你摔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那会呀!”我说,“那你路上怎么不理我?”王老师一笑,“总得考验考验你吧!”我说,“王老师可真够…”王老师眼一瞪,“够什么?”我吐吐舌头,赶紧把"够贼的"吞到肚子里去了。
彭国廷呢,拿的是风格奖。
他比我大三岁,长得五大三粗,膀挓腰圆,脸色黝黑,壮得很,是八里罕小北沟人。全能速滑比赛要滑完五百米、一千五百米、三千米、五千米、一万米五个项目,短中长全有,要不咋叫全能呢。论体力,对彭国廷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牒,但要论技术,他就有点差了,关键是滑行时重心转换把握得不好,正确的滑行步法是倒八字,他的滑痕几乎成了平行线。于是问题来了,中短矩离他还能对付,到了万米赛时,赛程还没有过半,他冰鞋上的固定镙丝就开始往下掉,这他脚腕子哪受得了啊!于是他的滑行就变成了艰难的"鸭子步"。同组的其他运动员早已冲过了终点,空空的四百米赛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叭哒!叭哒!叭哒…冰鞋击打冰面的声音显得无奈又委屈,他闷着头,弓着腰,艰难地"鸭行"(这是我给他起的名)。风虽然不大,但冷得像刀割一样。他却满头大汗,嘴里的哈气、身上的汗气瞬间结成了霜粒,挂在他的眉毛、头发和衣领上…快到终点的时候,他右脚的冰刀居然从冰鞋上掉落下来,他趁势一甩,身子往下一扎,像一头见了猎物的雪豹一样猛扑到冰上,冲过终点,随后坐在地上,(后来才知道,那时他的脚腕肿得碗口那么粗,己经站不起来了)大喊:一万米,我滑完了!
场外的观众一齐站了起来,鼓掌为他喝采。
赛后回到天义,领队县文教科的李朝华老师在天义红旗食堂(算是当时最大的饭店了)招待我们,饭食是猪肉燉粉条一大碗,蒜苗炒鸡蛋一盘外加几张大油饼(大到一张有八寸见方),每人一碗鸡蛋汤。我吃得香极了,记得也清楚极了。
但,我记得更清楚的是罕中副校长宫玉衡的一席话。
宫校长是到省里开会正好回到天义,碰巧赶过来的。他个子不高,脸上时常带着严肃又刹那间转换成亲昵的表情,见到年龄小的同学常会站下来,看你两眼,在你肩上拍一下,说:"快点长,小子!"我去年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豆腐块文章,稿费单子还是他带给我的。我第一次见到那玩艺儿,看了半天不名所以,他拍拍我:"稿费!五块钱,不少了!”
吃饭还没坐下,他问我:"练了多长时间啊?″"一个多月。"我答。他点点头,"时间不算长,效果却不错,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我想也没想便说"也不为什么,我想练!不练,脚丫子痒,练了,有一点进步就觉得特别特别快乐!"
校长又转过头问润如:"你早就会滑,这次怎么不理想?”
润如脸红了:"我本来觉得心里有数的…"
校长指指彭国廷,"你把鞋和刀都跑分家了,怎么还要坚持滑完一万米?”
彭国廷搖摇头:"可别说了,那鞋钉子一个一个往下掉,我只能将就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代表咱宁城咱罕中的呀,我半路下来,那不成了孬泡了嘛!”校长大笑:"不孬不孬啊!"随后他环视了我们一眼:"送你们两句话,一句,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一句,坚持必须坚持的,接受不能改变的。这话现在你们可能不全懂,记住了,慢慢体会,有用的啊!不聊了,吃饭吃饭!″
我记住了这两句话: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坚持必须坚持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在漫长的生活旅程中,我会时时记起、时时品味,让我获益良多。写到这里(时间是二0二一年六月二十四日晨五时半),传来早新闻,孙扬禁赛期缩短至四年三个月,无缘东京奥运会,让我感到极大的愤慨,但孙扬回应禁赛重审结果:我一定会加油、坚持。
五
不论在学习的哪个阶段,有一位好老师,对人生都是极大的幸事。我是罕中建校第二年入学的初中生、设高中部之后的第一届高中生,理当对五、六十年代的罕中写一点什么。在这里,就把第五章交给我那时的校长、老师吧。马玉海校长——马玉海,是罕中的第一位校长。校长嘛,学生平时是不多见的,但在操场上发表讲话,可就见着了。特别是入学后第一次听他讲话,让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时的操场在西院进门处的一片平地上,沿西边教室后墙摆上两张学生课桌,就是讲台了。马校长站在那里,高个儿,东北口音,大嗓门,讲起话来丁是丁,卯是卯,格嘣稀脆。他一开口就讲:同学们!你们别看我们这是一所山村中学,但他不姓山,姓省,是省属的!你们别看我的个子高,我这个校长是副的(下边一阵哄笑),正的是谁呢?是我们宁城县的县长啊!(一片掌声响起)。没有几句话,他的风趣、幽默就把我吸引住了。随后,他介绍了学校现在的规模、以后的前景、学校的老师。最后他说,"同学们啊!别小看了我们这所山沟里的中学,我们这里有伯乐,有梧桐树,将来从这里要飞出一群一群的金凤凰,老鼻子了!"他一手叉着腰,一手不断地挥动,讲得特生动(用现在的话叫特别煽情)、特来劲,让我觉得胸前别着的校徽格外地亮起来。王良菊、马振国、朱昶老师——王老师马老师都是河北一所大学生物系毕业的,一同分到罕中,并在这里结为伉俪。王老师教我生物,还当班主任,让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们班的第一次班会。那时大家都刚入学,新来乍到,人地生疏,想家的人不少,有的还哭眼抹泪的。王老师一上来就说:"今天我们开第一次班会,我们做一个游戏,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她掏出自已己经系成一朵花的手绢,给最前边的同学,说:"我敲桌子为号,花落在谁那儿,谁就报岀自已的姓名和年龄,不过年龄不许说数,行吗?"一个同学发问:"老师,不说数咋报年龄啊!"另一个同学突然发出"哞!″地一声牛叫,大家乐了,也明白了,王老师也笑着点点头,桌子同时敲起来。"呯!"地一声突响,花落在我手里。我属羊,故意闷闷地学了一声羊叫。一个同学促狭,站起来喊:"这是老羊,我们要听小羊叫!″我便用手掐着脖子尖细地连叫了几声,把大家都逗乐了。不料到我下一个同学,就卡壳了。他属龙!"龙怎么叫啊,我没听到过啊!"他挠着头皮说。王老师作顽皮状,向大家眨眨眼,"龙叫没听过?"大家齐喊:"没听过!”"你们真没听过?我可听过。"大家又齐声喊:"王老师叫一个,王老师叫一个…"王老师眼一瞪,"天上打雷不就是龙叫吗!????…????…"她一边嘬着嘴鼓着腮发岀雷声,一边走到过道,扭着身子,学着龙搖头摆尾的姿势。同学们都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眼泪都笑岀来了,捂着肚子直喊"唉呀妈呀!妈呀…″我真地很佩服王老师,她用女性特有的细腻和睿智,抚慰着一群刚刚离开父母的孩子们的心,却又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说来神奇,那个班会笑声就一直没有断过,同学们一下子就好像从老家融到新家里来了。马老师初中教五、六班(我是三班)语文,但课下听同学们讲,他是学生物的,却教语文,而且语文课又教得特别好。像马老师一样的还有一位老师也很受同学欢迎,他叫朱昶。这位朱老师,在学校可是一位谜一样的人物。他南方人,毕业于江西大学中文系,长得中等身材,微瘦,双目炯炯,说话声音不高,却极有穿透力。课外,操场边树荫下常见一群群学生围着他求教或讨论问题。一次学校的少年之家成立,校团委书记王荫宝老师请他演讲并现场作画,那演讲把我听呆了,那作画把我看呆了。作画时,只见他铺上画毡、宣纸(这些物件我从来没见过,听说都是他从江西随身带来的),调好颜色,随后拿起笔,稍一凝神,便绾起袖管,行笔如飞,点提勾划,皴擦洇染,转瞬间一幅新荷带雨的《春色满园》水墨画,就跃然纸上。全屋人都看傻了,三四十人悄悄竚立,鸦雀无声。只听他"叭!"地笔往桌上一拍,搓搓手,转身欲走。王老师拉住他:"别走啊,还没完呢!"他笑,挤挤眼:"是没完,没压章呢!我上伙房找块木头刻个章,原来的石章在路上碰碎了…"。那幅画后来挂在少年之家的门楣上,让校园里凭添了一抹别样的亮色。那年寒假之后再返校时,朱老师不见了。向别的老师打听,都摇头不语,讳莫如深。过了许久,才听说他被打成极右分子,遣返江西,投入劳改了,他的爱人李桂芝(同为罕中教师)也在不久之后南迁。文革十年中有人去江西外调,我向他打听朱老师的情况,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摇头。直到一九七八年才听说给朱老师平反了。他重拾教职,成为江西省的名教。扯远了,还是回到马老师这里吧。马老师给我上语文课,是在我上高中以后的事。很快,他的板书,他的朗诵,他组织语言的能力都成为我追逐的对象。特别是我从教以后。记得,那是讲到鲁迅先生的《为了忘却的记念》。刚一上课,他就一脸凝重。范读的时候,到激愤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偷眼看他,眼角分明有淚痕。前后几节课,每一节都让我感到,他仿佛就是鲁迅先生的战友,他的手里就紧握着投向反动派的匕首和投枪。后来,我也跟他一样同坐在语文教研组,成了罕中语文老师的时候,我跟他探讨这节课。他沉思良久,只重复着:"讲课也要入戏,要入戏…"大约在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一天上午,教研组只有我们两个人(别的老师去上课了),他踱到我跟前,手里捻着一根粉笔,欲言又止,像有什么话要说。我抬起头望着他:"有事吗老师?″"嗯…《草原》社来人考察你,是作家张长弓。"我一惊:"我除了在《草原》上发表过小说,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啊!""现在没关系,调了就有关系了…""调了?…""调你到作家培训班学习,学校不放。"我一下脑子里好多事情在翻腾,半晌才说:"放也不去。""为什么?""读书的时候,我没想以后当老师。教上书以后,我喜欢上这份工作了,所以,放也不去。""同我想的一样。当老师也可以写东西啊!你应该…”这时铃声响起来,他用粉笔在我的桌上写下"教好,写好"四个字,匆匆去上课了。我的恩师马振国老师和爱人王良菊老师教好,写好。我牢牢地记下了这四个字,直到一九八一年末我调离罕中,去从事别的工作后,我写的东西大多还是教育。《大公报》一位记者在采访我之后,撰文写道:一九八五年,马老师调入赤峰市教育学院,与同仁要编几本书,由内蒙古人民岀版社出版。他打"我们赤峰市的教育不能夜郎自大,要提高水平,要立言,要岀书!你责无旁贷,写一些给我!"
在"写一些给我"的指令下,他编的《我爱我的老师》里刊入我写的《张老师和"程咬金》;他编的《花蕾初绽》里,刊入我的《"老兵″的儿子》。他主编的《作文报》也发了我几篇,是什么,我己经记不清了。那篇《张老师和"程咬金”》,完全是以罕中的素材写的,包括人物、环境(那个宿舍房角的小屋,是58年以后才拆除的)、故事几乎都是真的,只在结尾的时候,稍微虚构,拔了一下。
也巧,在为准备写这篇文章翻找资料的时候,我在市教育局时编的一本由内蒙出版社岀的《中学生作文讲评》意外露面,里边有一篇戴秀丽(现为北京林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副院长)写的题为《王静(实有其人,是她的同班同学)》,又由我评点的作文。
师生合影更有趣的是,同在这本集子中,还收入了83届李再红的作文《游鹞鹰山》。这次发的罕中感怀文字中,她扬扬洒洒的一篇,抒写了一家几代人同罕中的关系,其中忆到这篇作文被"公示”的始末。她说,正是这件事像火花一样,点燃了她的文学梦,从此把文学当作终生追求的事业。读毕,我陷入沉思:一件小事,一篇作文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这其实也不是孤例。一句不经意的话,让陈景润跌入数学王国,成就了哥德巴赫猜想,成就了陈景润这位大数学家,不也如此吗!我们的老师啊,勉之!
据出版社的朋友告诉我,这本不起眼的小册子,两次再版,印了十数万册,成了那几年高考备考重要的参考书。
六罕中书法高手颇多。自建校以来,宫玉衡、唐永生、李振德、马振国、朱昶(虽只见到他《春色满园》画作的题款,己知不俗)、杨庆镇、韩永贤、王懋…都姿釆丰饶,各有面目。在这样环境的潜移默化中,才会有我今天的书法。影响最大的,还是马振国老师。当学生时,我喜欢马老师的鲁迅体,喜欢那份娴雅从容,内敛厚重的格调。上课时他在黑板上写,我往笔记本上写。工作以后,有一次要为学校作几幅仿写的毛主席语录,他一直歪着头仔细地看,随后说了一番话:"看得出,你临帖下过功夫。有曰:临古人是里子,自家面目是面子。用里子支撑面子是高手,用里子代替面子可就是匠人了!″"你弄书法,长处是入手快,笔感好。不足嘛,火气还大了点。好好努力吧,经一番历练,该会有长足的发展。″一针见血,字字玑珠啊!平时,尽管我工作是忙的,但凡有动笔处,必细心体察。备课的教案、上课的板书、书稿的行草、钢板的碑隶…留下的是手上的茧,得到的是渐次的悟。大学读书时,我古典文学老师是戴永文先生。他书法极好,是启功先生的亲传弟子,为兰亭诸子中人。戴先生对草书情有独锺,自成一家,斐声书坛,对我学习书法和后来较多的草书创作产生影响极大。先生曾在自已的书集中充满豪情地写道:"人们说,草书是皇冠上的一颗明珠。既如此,何妨一摘?珠落谁家,亦未可知。″如今,斯人己去,先生之教诲,我永志不忘。书法于我,退休后成为主业。书法集出了七种。书展,国外到日本,国内则有荣宝斋美术馆、中国国家画院美术馆、保利会展中心及内蒙、北京、山西、苏州等地。有人说:苏州古往今来就是中国的书画名城,你也敢去那里搞个展!我答:对!知道是班门,才要去弄斧。我意不在"弄",在"学"啊!二0二0年九月,我参加在中国国家画院美术馆举办的时尚.经典名家书画展。这是疫情以来举办的首场大展。疫情在全球肆虐,它改变了许多,包括出行、旅游等等,但它没能消減人们对艺术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国家画院美术馆是我国唯二(另一个是中国美术馆)的顶级展览场所。开幕那天人头攒动、盛况空前。我的相当于亲友团的团队,几乎都是我们罕中人,其中金凤君因公务繁忙,错过了二0一九年五月的保利展,这次不管怎么样,再也不肯错过;戴秀丽、王耀庭、张兆田、韩亚芹也拨冗赶来;黄国飞、张瑛洁凡有我的书展,必定忙前忙后;郑锦春、张学平在呼市来不了,却给予全力支持。戴秀丽到了我的展区,跟我说:老师,再给我们讲讲吧!我环视了一下,这些人里,有好几位,在国内重要领域业绩不俗,颇有影响,作了博导也还不止,便说:讲什么啊,跟你们这些博导?戴秀丽说:讲书法呀!金凤君和我都在练书法,我们都是您的小学生!我便对几幅书作的书体、特点、内涵作了一些讲解,引得周边许多人前来围观。还有一位时德然(我八0级的罕中学生),尽管远在哲里木的霍林河,但听到京城有我的书展,头一天傍晚就驾车岀发,赶了一夜路,驱车几千里,在第二天早晨书展开幕之前到达现场,那深深的师生之谊、校友之情,让我感动得几乎泪下。旁边展区的艺术家看到这样的精英团队,显然有点"羡慕嫉妒恨"了,跑过来问:"这些位是哪的啊?"我答:"罕中的!",那人不解:"罕中是哪儿?"我答:"母校。"他道:"是老师还是学生?"我答:"是老师也是学生。"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像抽丝剝茧一样,拉拉杂杂,已经从写到了,“往事”的脚,一点一点,立在了今天的地上。感谢晓晖关于一生、三生、永生的对于罕中历史和未来的充满诗意的抒写,也感谢我的老师、我的学生、我的校友给我留下的此生都不会消逝的罕中的深深的印记!就是因为我们都曾在八里罕中学驻足过,在那里我们共有一张课桌,同睡一张大铺;在那里我们经历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旅程;在那里我们获取知识、磨砺意志、筚路褴褛、履艰克难。我们的人生坐标因之而改变,完成了最为关键的一次变轨。现在我们或近在咫尺,或远在天涯,但时空的跨越,地域的阻隔,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因为我们共有一个名字:罕中人。如果把世界比作漫漫无边的银河系,在那里我们连一介微尘也不如,会觉得自已是如此渺小。但当我们以毕其一生的努力,去学习,去奋斗;用勤勉和刻苦、用隐忍和煎熬、用汗水和泪水、用失败与胜利去书写自己和罕中的历史,去铸造永续的罕中精神的时候,你还会觉得自已渺小吗?我是走了"八"字运的。我想,你也是!世界卫生大会召开前夕,有关部门邀集国内数名书画家携中国邮政以书画作品赴伊朗、俄罗斯、埃塞俄比亚、尼泊尔、亚美尼亚、阿尔巴尼亚、土耳其、立陶宛、几内亚等十国驻华使馆慰问,并制作名信片全球发行。罗振义老师在其中,以自己的书作,站在助力全球抗疫的行列。
————————————————————作者(左)同作协副主席田彬在一起
:罗振义,宁城人。字之山,号听雪斋主
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书法家协会会员
中国翰林书画艺术院副院长
孔子美术馆签约艺术家
书作多次入展全国大展并获奖,被邀入展荣宝斋及东京国际艺术博览会,并为海内外名士及多家
碑林、博物馆收藏,还作为国礼送外国政要。入典《中国书法篆刻名家词典》
自二零一一年以来,曾在北京、山西、内蒙古、苏州等多地举办个展,受到好评。
中国书画泰斗黄胄先生对其书作颇为欣赏。一九八八年为其题字“删繁就简三秋树,标新立异二月花”以赞其作品沉雄放旷、清新隽永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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